到园中去探细的柳夏转过身来,突兀催促,“雪大了,早些家去,免得路上难走。”
这回是恰到好处,兰生站起,“既然如此,我就静等沫爷的好消息了。”
“兰姑娘家住哪里?我好派人送消息。”也好找媒婆提亲。
“暂居亲戚家里,以为我们小东家无父无母无身家,连造行接活也是瞒着他们的。倒是一直想买宅子出去过,但小东家挑剔得很,眼看就过年了,越发难找。这不,下午还要看地方去,希望这回能定下,定了自然会第一个告知沫爷。实在有紧急事,沫爷可送信到勤力居所,我在他那儿寄放了行李,隔三岔五丫头小厮就去取物什。”若让常沫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没意思了。
常沫不疑,“外乡人要安定,买宅子可是大事,应该谨慎些。”
“沫爷住得一定顺心,单看这园局屋构就很不一般,藏山显水的布置。”这是实话。常府的居屋用现代说法来描绘,很专业很时尚,别具一格。
“还好吧。当初我来帝都前,造主吩咐赶工。屋子刚落成,漆味极重,又看着什么都新,要知道好宅子越古香越值钱。”常沫不识货。
兰生有数了,但道,“看来这屋顶嵌佛也是匠师自己的奇思妙想?木佛金叶安稳俯向,却完全看不出用何固定,似浑然天成。如果我所料不错,以斜梁骨檀木架搭成大小三角,大三角扣佛身。小三角挂佛后。”坡造的原理用于此处,高!
“我想出来的。”常沫面有得色,“我夫人信佛,又不好太过张扬设佛堂,就以此法供奉。”
只是随便动动嘴皮子吧,兰生不认为常沫能知道俯佛的安嵌方法。
“兰姑娘看错了,不是金叶,是金手。金托木,手托身,丰厚富裕。大吉大利。”心中无佛。
兰生定睛看了金手片刻。淡然敛起目光,示意无果走前,对常沫赞一声好工艺。
常沫与兰生并行,嗅其清香而不能自已。爪子就不安分起来。伸向兰生垂摆的袖口。兰生却突然驻足。那只袖向后一拢,仿佛不知自己侥幸躲过臭爪。
常沫不良居心落空,但看兰生没在意。又将忽生的疑虑压下,“兰姑娘怎么了?”
佛像檀架上那些木钉很整齐很多——余,虽然大荣工匠常在装饰上花过多的精力,不过这么浪费且毫无美感的用心想要体现什么?常沫问她,她只是笑笑,走了出去。
马不停蹄奔鸦场,路渐偏僻的时候兰生打开车帘,同车夫座上无果和柳夏说起常沫那个园子。
“无果,你这两日再探探常沫的园子,尤其是佛像下的金手,看仔细点儿,别漏掉奇怪地方。”
无果点头。
“园里并无不妥之处,地面很硬,假山砌死,不可能有暗室。”柳夏踩过了,却不懂兰生还要无果再去的意思,“常府很大,为何你偏偏盯准那儿?”
“感觉?”兰生看柳夏 当她敷衍的表情,“无果说常沫信道,家里还有卦师,万事必求吉利。而他娶妾像吃饭那般容易,可见与正妻感情不深。”
“那又如何?也许尊重发妻……”柳夏的意见是很多的。
兰生却笑出声,“嵌佛为尊?佛像多端正,即便有斜的歪的,也是从本料上雕出来的。他常沫的佛却被钉被吊,金克木的五行之道。我看他恨得很,不知是恨他夫人,还是恨佛法。”
罗马古建筑中有一种设计,以人像撑柱或顶,并非从美观出发,而是以敌人或战俘被压迫的形象塑造帝国shèng lì 。她觉得那排佛像有异曲同工之妙。木佛框在三角中,头顶尖,背钉钉,坐在金底挨克,真是惨不忍睹。
“……”柳夏完全没看出来,但金克木还是知道的,且兰生受他保护时中咒吐血让他自动请缨,“晚上我同无果小xiōng dì 一起去一趟吧,心狠手辣之人身边也必多爪牙。”
“不用。”无果少年心气高。
兰生却道有劳,也认为duì fù 小人不能掉以轻心,又补充,“那些梁上的钉给我拔一两颗出来。”
“要做什么?”
“还不知道。”兰生发现柳夏永远不会是无果,习惯当家作主的,“只是夏天穿棉袄,热得出痱子,看着碍眼。”
柳夏又不懂她说什么了,但聪明不问,还知道问也白问。
大半个时辰后,听到乌鸦啊啊吵闹一片,仿佛告诉来者这里是哪儿。柳夏伸手要扶,兰生却自己撑手跳下车。
他有些尴尬,“你该学学天女。”
她挑眉生兴致,“你照顾的是圣女,却似乎更想照顾天女。”像小扫一样,“以前不行,如今皇帝放她嫁人,柳少侠可以争取一下。”
柳夏瞪着兰生,觉得耳朵烫,“让你别像只猴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兰生一点不怕他凶相,目光已投向前方。大雪覆盖了贫瘠土地,几株死树抓了大群黑鸦,树那边一片屋舍。若拍在镜头里,会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冬景。但等走近,光圈去尽jiù shì 真实,残酷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