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梦笑着说,然而又因一声叹息,沉溺在深不见底的怅茫中,“后来,朋友们去世的去世,养病的养病,还有的享福去了,股份都落到了小一辈手上或者转让了,总之,现在的董事会,都是陌生面孔了。而老李,两年前就因重病将公司交给李志川。”
“所以,董事会那些年轻人开始蠢蠢欲动了?”慕涵猜道,眼里却已有七八分把握,“看李志川不成器,便不安分了吧。”
慕端梦点点头:“你也许可以帮他。”
“我即使愿意帮他,也断然不愿意搭上自己的爱情和婚姻的。”
“如果我说,这是你爸生前的愿望,你也不愿意么?”慕端梦将身子靠近。
慕涵呼吸一窒,呆呆地愣着。父亲的形象在脑海里慢慢清晰,那个每当自己被母亲责备后会好言安慰,永远挂着温和慈爱的笑,永远放任孩子自己做选择的父亲。
“李氏是我们一生的心血,老李是我们的恩人。两家的亲事是你爸一直盼望着的。”慕端梦直直看着慕涵的眼睛,慕涵从未在慕端梦的眼里读到这样热切的一种期盼,“你仍不愿意么?”
慕涵将呼吸缓缓放慢,有什么东西在胸口沉淀,她轻轻摇了摇头。
慕端梦重又靠上了椅子,一言不发,严肃的脸上没有责备也没有失望,一定是早已猜到了答案。
“我会尽我所能,除了嫁给他。”
“他今天又没有出席董事会。身为公司最重要的人。”慕端梦无奈地看着会议桌正前的位置,“在内部帮他已经不易,何况……”
“难道你们想什么都为他铺平,想惯着他,让他一辈子做个游手好闲的傻瓜么?”慕涵淡淡地打断了慕端梦的话。
慕端梦愣神之际,“砰”地一声,门以一种更为简单粗暴的方式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高大的身影在门口杵着,隐隐发颤,刺刺的小平头埋得很低。
“我不是窝囊废。”李志川缓缓走进来,步伐慢得出奇,抬起头,眼泪在脸上恣意划下,被手胡乱地涂抹成一片亮泽。
慕涵愣住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李志川哭,而且哭得如此失态。
她听到李志川用颤抖的,模糊的,喑哑的,晦涩的,呜咽的声音,一字一字说:“我不是窝囊废,所有,我都会试着去学去做。”
庄桍看起来比颜湑更紧张,拉着颜湑的一只手腕急匆匆忙起来,踩着6厘米的高跟鞋连闯了两个人行道的红灯,颜湑用另一只手捂着脸,根本无法挣脱那突然大得出奇的力气,只好看着红灯闭上了眼,任凭庄桍拉着她做了这缺德的事,愧疚满满,更加痛心。
最近的一家私立医院,人很是冷清,但就算挂号窗口只有一个人在排队,庄桍还是以“急救”的的名义理直气壮地插了队。被插队的小伙子疑惑地回头打量颜湑,颜湑觉得无地自容,把头埋得更低,把脸捂得更严实了。
外科医生是个女的,和慕涵差不多大年纪,面容也是端庄的,只是戴了很厚实的眼睛,镜片有些灰蒙蒙,遮住了不少神采。
由于没人在后面排队,厚镜片一副慵懒迟缓的样子,淡淡瞄了正襟危坐的颜湑的脸一眼,就在庄桍和颜湑间来回打量,等庄桍几近抓狂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哈欠,在病历卡上“沙沙”写下了几行火星文,头也不抬地问:“情人挠的?情敌挠的?”
“这根脸有关系么?”庄桍忍无可忍,看到病历卡上那排蝌蚪字更气恼。
颜湑扯扯庄桍,示意她冷静,然后想想厚镜片的问题,似乎情况有点复杂,情人肯定不是,若说陌生人肯定更奇怪,算是,慕涵的情敌?当下冷静道:“偏后者。”慕涵的情敌就是自己的情敌。
“哦。”厚镜片九转十八弯地“哦”了一声,推了推镜片,又说出了句与之严肃形象极不相符的话:“那么是小情人送来的?这么担心,真是有情人。”说罢,拖着脑袋仰脸45°角,镜片一道一道泛着绿光。
庄桍愣了一下,似乎不经意地“嗯”了一下,随即道:“脸上怎样?”
颜湑有些吃惊地看了庄桍一眼,默不作声接过厚镜片递来的病历卡,翻开一瞧,顿时瘪了一张苦瓜脸:“您,能翻译一下么?”
“等下去配点药擦一擦,护士会教你怎么涂。”
颜湑点点头,庄桍急急问道:“会留疤吗?有什么注意事项没有?”
“有。小心感染,经常用碘酒消消毒。要忌口,辣的油的都不要吃。”厚镜片突然压低声音很严肃地补充,“处理不好,可是要留疤的。”
“什么!”庄桍大声嚷出来,直逼90分贝。颜湑头一偏,耳边嗡嗡一片。
厚镜片嘿嘿笑道:“骗你的。”
颜湑表情僵硬,讪讪道:“我觉得我有必要看一看耳朵。”
李志川伏在慕端梦膝上,泪迹已干,只是看起来很疲惫。一幅天伦之乐的场景,甚至是慕涵不曾有过的,心里什么像是硌到了一样,慕涵觉得微微有些难受,别开了脸。
“我不会逼你。我会退婚。”李志川抬起脸,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