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月底的科尔沁草原珠日和牧场,山高水长,牛肥马壮。不过在这个初秋的季节,长城以北地区与长江以南地区的温度差别已然是泾渭分明了:此时的江南仍然还是艳阳高照、暑热难耐,事实气温上的盛夏尚未过去,西湖以西的杨公堤内荷花满塘,香气四溢;而在蒙东高原这片游牧苑囿,略带萧杀气息的秋风开始刮起,老榆树的部分绿叶慢慢变成了淡黄色,远志草的小兰花已经凋谢,沙打旺与野苜蓿甚至悄然结子,正在孕育着繁衍后代的种子。
即便是共处相同的季节,南北方的温度差异还是过于明显了。
白云飞独坐在霍尔特山营地右侧的草地上,背后靠着一株高大的蒙古叶杨,这种没有收获意蕴的秋天让他无端生发出些许悲凉,他静静地坐在树下,远眺着殷红如血的残阳在辽阔草原的尽头渐进沦丧。
老黄远远地看着白云飞,他不明白天色将暗,这小子为什么不去吃晚饭,反倒有雅兴坐在大杨树下欣赏落日,果然是读书人啊,特立独行到茶饭不思,精神食粮当真比清炖羊汤更有味道和营养?
顾不上思虑太多别人的事,老黄急匆匆地向山坳走去,他寻了一个借口跑出来,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现在可不是端坐享乐的时候。如果春天不播种、夏天不耕耘,那么到了秋天就注定没有收获。老黄在前期做了相当多的工作,而且身体力行地长期驻扎在营地,还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收获时刻吗?
坐在霍尔特山西北的山坳里,老黄环顾四周,黯淡下来的暮色笼罩着山地草原,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朦胧,不要说看到人了,就连那几株高达茂盛的叶杨也变得若隐若现,唯一清晰的恐怕就只有晚归云雀的鸣叫和自己此刻的窦性心跳了。
老黄从随身背着的皮包里掏出海事卫星电话,平复了一下心跳,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那个久违的号码。“喂!谁呀?”话筒里传来了一贯急躁而嚣张的嗓音。“我是老黄,我有要紧的事和你说。”老黄双手捧着电话,紧贴耳朵,一双泛黄的眼珠随着晃动的脑袋扫视着四周。
“你他妈的哪次不是说有要紧事儿?”对方表现出明显的轻蔑,甚至连轻微的哼声都可耳闻,“可是你提供的情报几乎都没什么太大的价值啊,我真不知道你在霍尔特整天都在忙什么!”
“这次是真的有要紧事,是关于狃兽印章的。”老黄轻声但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现在,我的意思是说就在此时此刻,错金昆仑玉狃兽印章就在我们这里营地的帐篷里,这是我亲眼所见!”
“你说这话靠谱不?你上次不是也说过印章的事吗?”对方慢条斯理显得不疼不痒,听筒里依稀传来阵阵乐曲与嘈杂声。
“我这次说的是千真万确的!我的意思是说现在印章由白云飞带回到营地了,而且就在青格勒图的身上!我估计明天,最迟后天,青格勒图就要返回查干浩特镇去藏匿或转移印章,到了那个时候,在镇里人多眼杂的,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老黄清了清嗓子,“反正我把话带到了就行了,具体怎么处理,还是请你们自己酌定。”
矮胖子挂掉电话,心烦意乱地一把推开腻在身边的妖艳女子,“滚!”
几个手下很知趣地调小ktv的音量,起身退出包厢,那几位陪酒女也尴尬地整理衣裙,跟着矮胖子的手下鱼贯退出房间。整个包厢里只剩下矮胖子一个人,他从桌面上的那包香烟里抽出一支点燃,猛吸了两口后就急躁地把烟揿灭在一片西瓜皮上。
矮胖子很清楚自己在这件事上的定位与使命,张阳严令自己全权负责狃兽印章的事宜,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假如顺利地拿到印章,协助张阳控制了蒙东牧场的边民,进而可以开拓罂粟种植区的话,那自己今后的日子真可以说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但是假如把事情办砸了,那枚狃兽印章真的被隐匿或出手转移而泥牛入海无消息,就凭借自己对张阳性格的了解,这家伙可够心狠手辣的,绝对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别说是吃果子了,也许连呼吸氧气的机会也没的。事不宜迟,在遇到关键时刻,还是先征求一下张阳的意见,否则就会因为办事不由东而导致累死也无功了。
矮胖子端起方几上斟满拉菲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方才缓缓嘘出。
“喂?大哥,我是胖子。”矮胖子的通话开场白简洁而柔顺,微颤的嗓音饱满并带有一丝韵律感,假如素未谋面,你甚至可以凭借这种近似妩媚的话语来判断出对方是一位敢爱敢恨而主动约你出去逛街的粗犷女孩。
与矮胖子类似,很多人都是这样,过着一种“老虎、人、狗”的多重人格生活:在下属面前犹如猛虎,咆哮山林百兽震慌;在地位权势相近的朋友面前则有所收敛,平等相待共话人生;但是无论有多大的脾气或个性,矮胖子等人却在上司面前具备着超级忍耐能力,面对上司时诚惶诚恐唯唯诺诺,不但在工作中唯上司马首是瞻,甚至期盼着上司在生活上也能指点教化,自己充当着摇尾乞怜的哈巴狗的角色。这种多重人格,是对社会多元化利益选择的适应,也是这些人得以呼风唤雨的心理学因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