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口了望,成为萧楚男的一个习惯。过去没有,因为太忙。她的眼睛里,只有案牍上堆叠的卷宗,迷乱中找证据,冤屈里寻正义。她的脑海里,只有法庭上的唇枪舌剑,还有判决背后无声的较量。有时候她感觉好累,但从未厌倦。只有奋斗中的那些人,才有资格享受恬淡,而慵懒不过是她的那些姐夫们逃避现实的表现。倚在窗口的萧楚男,并非觉得过往的一切无足轻重,而是每一个战役的硝烟散尽,便难再激起前所未有的热情,荣耀不能像迎风鼓舞的旗帜,一直挂在直击长空的旗杆上。过去她不曾站在窗口处观望,不仅仅是因为写字楼外甬道上,从未出现一个款款而行的身影,而是她无法忍受转身回头时,可以看见自己的孤独。从助理小王那里,萧楚男掌握了徐曼的行踪。由于缺乏具体的时刻,她不得不时常站在窗口眺望,避免可能发生的疏漏。结果是,几乎每一次望出去,她仿佛都看见徐曼的身影,甚至听到行走时鞋跟敲击甬道砖块发出的哒哒声。要见徐曼其实很容易,没有必要这样做。可是她宁愿如此,任由期待和盼望悄然培养出一个新的习惯。
自从最后一个自大的男人从床榻上消失,萧楚男没有再跟男人发生肌肤之亲。而发生过的也沦为错觉,因为根本不曾发生。萧楚男感觉到身体里面的躁动不安,确定是未曾有过的体验。黑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象出徐曼的曼妙身体,试图猜测手指在上面滑动会有怎样的感觉。当她不得不使用自己的身体实验时,身体表现出诚实,每一寸肌肤和每一个毛孔的欲望都被激发了出来。她口干舌燥,黑暗中半张着嘴巴,舌尖在唇间撩动,双唇湿润后瞬间又陷入绝望的皴裂,她终于认识到,润唇膏原来是缺乏爱情滋润的备用品。萧楚男无助地仰卧在柔软的席梦思上,一会儿又无奈地蜷缩起身体,侧向一边。无论怎样躺着,徐曼的容貌总在眼前闪现,即使闭上眼睛,仍然清晰可见。即便按照女人之间的苛刻标准,徐曼的美丽也不容置疑。萧楚男想不明白,男人们怎么会放任徐曼这样的尤物在人世间流离失所。她更加想不明白,这个世界怎么会沦落到女人如此思念一个女人?萧楚男被缠绵的思念一再挽留,但不觉得痛,相反有一种获得感,仿佛人生籍此而充实。她只是觉得有些荒谬,因为在身体莫名的骚动中,发现了下面的空空如也,不知道身无长物的情况下,拿什么奉献给自己的爱人。萧楚男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在触摸到那个豆状物时,她相信一定是由于老萧和李淑风急于求成和揠苗助长,才使得遗落南国的红豆没能长成参天大树。她在缅怀中体会到,大部分人误解了和谐社会的规则,求同存异不可能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唯有存同求异,人们才会走近彼此。然而她竟然意识不到,徐曼是一个跟她如此不同的女人,仅仅因为相似的性别,她就以为她与她之间存在无法企及的距离。
徐曼与吴晓兰反而比较接近。在徐曼的印象里,吴晓兰是一个乖巧的小女生。从她第一次跟随姐姐来见徐曼,直到后来代替姐姐出面,看起来都还像依偎着母亲。她很少说话,即便说话也无法打破她自身的安静。徐曼属于天生的冷静过人,加上锐利的目光,两个因素在她身上混合而成一种胜券在握的气质。看来成为律师,是徐曼无法拒绝的使命。由于胡志勇的背叛而引发的小案子里,徐曼成为吴晓梅的代理律师,但她更像是为吴晓兰工作。徐曼自己清楚这一点,因为她觉察到,吴晓兰的那份安静,比她的冷静更具有摄人心魄的魅力。吴晓兰的安静浑然天成,而她的冷静浸染了太多职业的浓墨重彩。徐曼清晰地记得,吴晓梅倾诉一个怨妇无尽的忧愤时,吴晓兰几次挽起姐姐的手臂,试图舒缓那个因为忧愤而颤抖的身体。这样的情景让徐曼深受感动,同时惊诧不已:那么心疼人、知冷知热的吴晓兰,怎么会表现得风淡云轻、气定神闲?徐曼向法庭举证的所有照片,事先经过分门别类的整理,根据时间、地点、人物及背景建立了一套索引。而这件出色的工作,是由吴晓兰完成的。
“晓兰,你是做档案工作的吧?”徐曼当时这样猜测。
“跟档案有些关系,我一直做人力资源管理。”吴晓兰解释说,“我服务的那家公司并不大,这么多年,经我手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所有员工的资料,我都建了档案。可能没啥用处,但都保留着。”
“怎么会没用?我很少遇到像你这么细致的人。我想,公司一定离不开你。”
“徐律师,你太抬举我了。除了老板,我是最老的员工。但不是公司离不开我,是我自己不愿意换工作。我这人没什么大本领,凡事只知道等待。”
“我妹妹就是太傻了!”吴晓梅接过话茬,对徐曼说,“你看她等到现在,连一个男人也没等到,活活把自己剩下了。你说晓兰吧,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性格特别温顺,咋就快三十了还嫁不出去哪?”
“姐,就别操心我的事了。让徐律师想想办法,帮你把姐夫留住再说吧。”吴晓兰不紧不慢地说。
春节期间,姐妹二人登门答谢徐曼,如预告的那样。吴晓梅拎着两个精美的礼品盒,内装冬虫夏草之类的滋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