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也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就连驸马都没发现,公主哭着离开之后,他自己无声落下的泪水已沾湿手中的休书。陈昭第一次见到男子流泪,却丝毫不感到意外,也不觉得哪里奇怪。事实是,冯绍民眼中的绝望,竟直到现在才化成泪水滴落,这点让他更是惊讶。
天牢时常在夜晚响起不愿赴死的哭嚎,但冯绍民却总是静静地眺望窗外明月,在一声声的恐惧哭喊中飘逸如幻地像眨眼便会消失。于是陈昭知道,那个人是不会为自己的遭遇而哭的。世界上就是有像冯绍民这样的人,可以为了许许多多痛苦的其它人落泪,却一点也无法为自己的悲伤而难过。
若说为什么的话,一定是因为有着付出生命也不足以弥补的歉疚,所以才连哭都哭不出来,泪水全数凝固在深沈的罪衍之海里。罪孽和错误啃食着身为人该有的情感宣泄,最终只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放任魂魄在地狱中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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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刚踏出皇城门口,胸内累积多日的郁闷之气,便让她再也压抑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勉强按住几处穴道,虚弱地靠向城墙困难喘息,日暮余晖照射不到皇城天牢外的土地,宣示着一旦被关进这里便永无重见天日之时。胡乱地用衣袖擦掉唇边的血渍,她撑着久未进食的身体徒步走往皇宫的方向。
李兆廷和张绍民,以及满朝文武官员,在这段时间都曾力劝皇帝三思。不知道发生何事的他们,只能劝解着一定是哪边有了误会,忠诚为国的丞相岂可能犯下欺君之罪?即便是真,念在他是公主丈夫的份上,至少再给冯绍民一次机会。
民间也议论纷纷,无人想让国家轻易失去这样一名绝世人才。
皇帝被众臣民的反对与不服惹得忍无可忍,一道圣旨就夺去冯绍民的丞相之职、驸马之位。如今他什么都不是,什么也没有,你们还要以什么名目劝解?才从接仙台与国师手中历劫归来的老皇帝,完全忘了究竟是因为有谁的拚命保护,如今他才能安稳地坐在龙椅上、下旨杀了救命恩人。
但天香不会让他忘记。
「父皇,请您放过她吧!」寝室里,跪在皇帝跟前的天香,口齿清晰地听不出稍早之前的痛哭落泪。「冯素贞虽是女子,但她救了您保护了朝廷也是事实啊!父皇,您从小就教香儿要知恩图报,那么——」
「荒唐!有再大的恩惠建树也抵不过她犯下的罪!欺君便是辱国,放了她,皇威何存?天子之名又何以维持?」皇帝激动地咳了几声,但随即放柔声音。「香儿,朕知你性子善良,自是见不得有人死去了,但冯素贞欺骗你、也欺瞒朕这么多年,她不把朕对她的信任、香儿对她的好放在心里,忘恩负义不知恩图报的人是她啊!」
「不是的!驸马是有隐情的,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啊!」
「还在叫她驸马…」皇帝摇头叹气。「香儿,她不是你的驸马,她是冯素贞、是一名女子。你要到何时才能清醒?」
「是女人又怎样?是女人就使她为朝廷做的一切事情化为流水?」天香咬咬下唇,赌上最后一张牌。「父皇,世人并不知她是女子,即便她被撤去驸马之位,我与她的婚姻都是存在过的事实——既然丈夫要上刑场受死,身为妻子的我又怎能不奉陪?」
「天香,你莫再胡言乱语!」皇帝愤怒站起,一阵头晕却突然袭来,使他抚着额头又沉重地坐回椅子上。「来人、来人啊!把公主带出去,把她带回公主府,在朕允许之前,不准她出府一步!」
「父皇,您——」
十几二十个卫兵听令进来,阻隔天香与皇帝的接触。他们个个是御用护卫,武功造诣怕是每一人都不输给天香,真要动武起来,胜败十分明显。
「父皇,香儿会回去的,您别气坏身体。」
「…你自己好好想想,别再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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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迫不得已回到府中,没想到太子居然从厅中飞奔过来。「天香!我听说冯绍民就是冯素贞?」
「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解释这些。」
话语烦躁地自口中吐出,天香越过他的身旁,疾步朝房间走去。此事不能跟张绍民或李兆廷商量,她也无法在他们面前隐瞒冯绍民的真实身份,所以是真的、现在只剩下她一人而已,只有她一人才能救她了。
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改变父皇的心意?
太子也没有跟上去追问,只是自言自语地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所以梅竹才会要我……啊啊,我真是个笨蛋!」
就在公主与太子各自陷入无人得知的烦恼时,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冯素贞被关在天牢中已将尽一个月,距离上刑场尚余三日。想要维持皇室尊严、守护女儿名声的皇帝,其对驸马交代不清的罪状、那千万两黄金修长生不老之术的腐败之举、以及无视来自民间各方和朝廷百官的奏书请愿,这些错误都逐渐翻腾起世人早已忍到极点的不满。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个关键,不知由何方率先掀起的剧烈反抗便会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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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