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君侍奉在旁,武媚娘走了已有半月,殿下看似无丝毫异样,仿佛武媚娘从没有来过,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从容自若得很,可偏是这样,竹君更是担忧。她听见高阳说话,忙道:“得再冷一些才有雪呢,到时殿下便可在亭中赏雪了。”
高阳点了下头,一杯酒尽,树上有花瓣飘然落在,案上梅花点点,杯中亦落了一片,高阳看了一眼,便没再斟酒。
竹君实在忍不得,低声道:“武……,殿下你就不难过么?”
“我难过……”高阳站起身,梅花落满了她的肩头,在雪白的狐皮斗篷上尤为显眼,她缓缓起步,宽大的衣袖飘动,仍旧风流无限,她的神色黯然,眼中带了一层散不去的哀伤,她道:“难过该如何?终日以泪洗面么?不过是让自己看起来狼狈一些罢了。”
竹君默然,外面的大臣们日日都在劝谏皇帝送武媚娘去感业寺,乃至有人抨击殿下当日所言的奉养庶母本就居心叵测,殿下未发一言自辩,名声已渐狼藉。
竹君很是不忿,高阳拍了拍她肩道:“外面如何,我是知道的,更因知道,更不该有丝毫异样,皇后已窥破我和她的私情,她既已去了,我也只能随着她的心意,极力撇清。”撇清与她的关系,撇清她们曾经相爱,装作若无其事。她少一分在意,皇后那所谓把柄对阿武的威胁就少一分,想必以她果断的心智也是可以应付的。心中的痛猝不及防,却又时时都在,高阳皱了下眉,又慢慢舒展开,伸手扶了一下梅花苍老虬劲的树干。
竹君忙扶住她,面上满是不忿,事已至此,殿下却仍处处为她考虑,她又可曾想过她走以后殿下会如何?竹君忍不住道:“既然走了,就不相干了,殿下何必如此委屈。”
“我与她间已存不下情了,纵有一日她得脱身,断情也难重圆,我之所为非为往后,不过是出于相识一场的义,至于委屈,不过才开始罢了。”高阳淡淡道。
从阿武踏出这里那刻起,她们就没有往后了,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断了就是断了,阿武执意要走,她要用她十年苦难,换她一世安乐,可曾问过她愿不愿意?与她而言,宁可相守着一起死了,也不愿像现在这般受着心上永无法释怀的折磨。时时都在痛悔,是她无能,护不住她。
“十七娘!”晋阳从外面跑了过来,小脸热得发红,眼睛都是红的,身后还有一拨跟得气喘吁吁的仆役。
高阳朝那些仆役挥了下手,他们便都退下了,晋阳跑到高阳面前,仔细打量了她的脸色,而后道:“我才听闻,你……”她彼时在骊山,不通音讯,一知晓,全然无法相信,立即便赶了回来。
高阳看了看她的身后:“二十娘呢?”
晋阳一愣:“她先回宫去了。”新城也是关心的,她关心陛下变成了昏君,武氏她也见过,万想不到她是这样的人,更有种受到蒙蔽嘲弄的生气,“大概是去找九郎了。”新城话不多,但极少留情,这也是往日晋阳总觉她太过固执的原因,不留情面。
高阳扶额:“这一事,你不要管了。”
晋阳跺脚,急道:“你可知外面说成什么样了?再有你……”她很觉得高阳受了委屈。
高阳却不愿她掺和,无他,晋阳对她本就有点不一般,单为这,她也不愿她掺入,不会如对竹君倾吐那般对她流露半点对阿武的思念,更不会对她说半句对阿武的不满怨恨。
“御史参我,到时我会具本自辩,你放心我不会吃亏的。”
已经吃了大亏了,晋阳伸手抱抱高阳:“你不会孤军奋战。”她到此时已基本猜透高阳的想法了,眼下这情势,最好就是撇清。
她松开高阳,道:“小时候一直是你维护我,现在我能出力了,不会有半分退缩。”她说完就走了。
进宫直接去找皇帝。皇帝已经被新城骂过了,新城言语简短,却字字珠玑,直接就说他好色无德,现在晋阳来了,骂他不恤手足。
皇帝道:“说我色我认了,谁不慕女艾?说我不恤手足,这又是从何说起!”
晋阳怒道:“十七娘怎么说?你一道诏书就接人进来,可曾想过十七娘的处境。”
皇帝语塞。
晋阳道:“事缓则圆,你又急的什么?”
皇帝红着脸:“让他们说一说就是了,朕会护着她的。”
“先护好你自己吧。”晋阳愤然而走,不久宫中便有传言,高阳长公主被不懂事的皇帝气到了,半月不曾出门,又说武氏是皇帝驾临公主府时自己看上的,高阳殿下当日就不许,赶了皇帝走,谁想当夜皇帝不问高阳直接下诏,置她于不义。故而高阳殿下赌气,未曾自辩。
流言从宫中起,流出宫外,高阳的形象被挽回了大半,御史们也不好意思参劾这个受害者,只能将笔头对准皇帝。皇帝苦不堪言,他现在也觉得自己不厚道,很对不住高阳,不好意思再跟她问策。
高阳一听就知道是晋阳在帮她,也没说什么,收拾了衣物到骊山去了。汤泉要冷一些的时候去才舒适,有意趣。
高阳在那里住过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