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那么鬼死了又会成为什么……
“如果你是来跟我叙旧的话,建议你先让你的暗黑军团离开一下,”姬遥莘向四周环顾,“另外,你是怎么把他们从河的另一边带回来的?黄泉路上是不能回头的。”
默言重新戴好了宽檐帽,那黑色的帽檐像是黑夜一般遮挡住了她的脸。姬遥莘有种奇怪的感觉,默言此时似乎有些茫然。这种奇怪并不是因为默言此时此刻不能感觉茫然,而是姬遥莘难以察觉到默言的情绪和气息,如果不是清楚地看到这个黑衣女人在雪顶反射月光惨淡的光下站着,姬遥莘会毫不犹豫地判断她面前只有一团空气。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是默言自身有什么神秘的能力,还是身为引路人的姬遥莘,本身就存在着致命的弱点……
“叙旧吗?”默言喃喃地说,“当然,当然,我是要和你叙旧,但是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好几十年了,我算一算,足足有三十年甚至更多……可是这个地方不太好,我们一起上山吧,到那个小屋中去。”
姬遥莘有一瞬间忘记了呼吸。
默言要求和她一起回小屋,苏箬正在小屋中。如果不拒绝,苏箬和默言的狭路相逢,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如果默言要动手杀苏箬呢?可是如果拒绝,苏箬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处于危险当中……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任凭风撩起她的发梢和衣襟。
“怎么了?”默言问她,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
姬遥莘沉默了一下,然后用镇静的语气说:“好吧,那我们上山吧。”
月色太亮了,下弦月居然也会这么亮,让姬遥莘忍不住想要皱眉头。她不喜欢太亮的月色,仿佛死亡的秘密和阴翳都被暴露出来了一般。她低下头慢慢走着,脑海中浮现出姬默言离开时,踩在石板路上的脚步,一步一步,都是通往死亡,没有复生的死亡。默言和她并肩走着,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她的那些暗黑军团应该也在慢慢地跟随。
记忆里,姬遥莘似乎没有和默言这样并肩走在山路上;也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只是被忘记了而已。
五十年了,都没想明白,也许确实愧对手中的幽冥令。姬默言泉下有知,一定会十分失望的吧。
“告诉我,姬默言是怎么死的?”姬遥莘问道。
“你问那个吗……我的母亲。”默言的声音很平静,不过她似乎挺高兴姬遥莘主动提起一个话题的,“她离开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吧,离开的当天,她就死了。”
“你杀了她?”姬遥莘咬着牙问。
“我把她从悬崖上推下去了。趁着你坐在那片山谷发呆的时候,你从来都不注意我,对不对?你以为我一直都在小屋中睡觉。我把她推下悬崖,然后就回去了;任何活人从悬崖上摔下来,都会死的。”默言用索然无味的语调说,仿佛姬遥莘在跟她谈一个非常无聊的话题。
“为什么要杀她?那是你的母亲。”姬遥莘皱紧了眉,她转头看着默言。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打断了她的思路,她一直在构思要怎么做才能保证苏箬全身而退。
姬遥莘见过没有感情的人,杀了人也没有悔恨、难过之类的情绪,甚至之后再描述那时的感觉会十分兴奋,但是在她的印象里,这一类人和默言划不上等号。原来她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默言。
默言冷笑了一声:“姬遥莘,不要告诉我,你到现在,还在相信她曾经讲过的那些传说?姬氏山上每一个女人都叫姬默言?那么告诉我,为什么你还叫姬遥莘?”
“先不说这个,为什么你要杀她?”
“很简单,因为她不是我母亲,我也不是她女儿。”默言哑声笑起来,她们从山体一侧的漂砾滩上艰难地爬过去,姬遥莘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摔下去;默言转身拉住了姬遥莘的手臂,姬遥莘发现自己感觉不到默言的手的存在,似乎她的肢体能直接从自己的身体穿过去一样。
姬遥莘抬头看了看月亮,亘古不变清冷的光辉像是能把她的眼睛刺伤。姬遥莘觉得有些累,如果能死在这个地方,在这里永远地魂飞魄散……
“这座雪山确实有山神,但绝对不是这些姓姬的装神弄鬼的女人!”默言的语气有些愤愤不平,姬遥莘想起自己也是“装神弄鬼的女人”之一,但还是保持着沉默,“每过九年的山难,那是祭品……但是祭品也是有怨念的,当这些怨念凝成实体的时候,那就是我……姬默言曾经说过我是化生子,你明白吧。”
“化生子?”姬遥莘疑惑地问。这应该是南方方言中的某个词,是用来骂没出息惹是生非的年轻人的。
“在我出生之后,她就发现不对劲了,我身上带着阴间的怨气。我不是正常人,死去就是厉鬼,也当不成引路人。她往我的脸上抹煤灰,往她自己脸上抹煤灰,以为这样就不会被恶鬼发现,”默言说着,愤愤往地上啐了一口,“没用的,你也能看到,一点用都没有。”
煤灰有阻隔阴阳的作用,难怪姬遥莘感觉不到默言的气息,而苏箬却能说出默言的作品有种“伤心”的感觉?伤心?默言也会感到伤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