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箬闭上眼睛微笑起来,阳光刺得她脸颊发疼。红衣服的苏笠,曾经只存在于她的脑海中,现在却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在这之后,恐怕也再也见不到苏笠了。
吴德休息了好一会儿,脸色看起来好一些。浓雾从山脚又慢慢弥漫上来,他们继续往前走着。苏箬把这件事情想了个差不多明白,心情变得愉悦起来,但是依然紧张。默言还有很多招是她没有见识过的,而她的这个优势,在某些时候也完全无法发挥。
“你的箜篌是怎么回事?”苏箬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随口问吴德。
吴德说:“和现在没有关系,还是以后再说吧。”
苏箬没有追问。她感觉到浓雾的另外一头,从高高的山坡上漂砾滩上,那种黑色的、伤心的气流又开始往下涌动。默言依然不甘心,她再度向着两个人发来了进攻。而这一回,杀气格外猛烈,连吴德都感觉到了。他停下脚步,有些困惑地偏了偏脑袋,灰色的雾气遮盖住两人周遭的世界,身旁山坡的一道浅沟中,突然冲出来散发腥味的河水。
默言冲过来的速度很快,但在离他们约有十几米处,山道的拐角却停了下来。
吴德还在四处张望。他感觉不到默言的气息,却凭借着水妖的直觉,敏锐发现周围有危险正在潜伏。他不停地问苏箬:“有什么不对劲吗?你能感觉到吗?”
苏箬没有说话。她知道为什么默言停留在那里,因为默言心里也在疑惑,她拿不准苏箬是不是掌握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秘密。苏箬笑起来,笑声在冷雾当中听起来格外瘆人。
吴德一脸紧张:“箬箬,你怎么了?被附身了?”
苏箬大步流星往前走去,苏笠在她的血脉中,苏笠也在默言的血脉中。但是苏笠是不会与苏箬为敌的。苏箬察觉到默言的情绪就像体会自己的感知一样清楚明确。她往前走着,既不会害怕,也不会担忧。然后她举起手机,闪光灯闪了一下。
默言身体闪了过去,她没有离开,而是后退了几步,还是站在山路上。隔着浓雾,苏箬看不清默言的身影,自然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表情,但是苏笠已经忠实地将默言的情绪转告给苏箬。默言开始担心了,她在好奇苏箬的来头,难道苏箬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
苏箬再次举起手机,闪光灯一明一灭。吴德匆匆忙忙跑到她身边,惊讶地看着苏箬像个拍照狂魔一样对着湿冷的雾气一张一张地拍照,水鬼在两人的周围,发出凄惨的嚎叫声。苏箬拍照估计误伤了不少水鬼,可是她管不了那么多。拍照狂魔……苏箬想起娜娜那个摔死在石缝中的倒霉老爸,也许他当年拍照,并不仅仅是拍这座山中未曾竣工的军事建筑,而是为了捕捉某个虚无缥缈的鬼影……
苏笠明确地告知苏箬,幽冥令现在不在默言身上,而是在小屋后面的坟墓当中。很好,只要把拦在路中间的默言给轰走……
默言再度退开了,但是她并没有消失,苏箬能够非常清楚地感觉到,她还在试探,但是已经不敢再对苏箬掉以轻心了。
“我刚才拍了26张照片,其中19张都拍到了你,”苏箬低头翻看着手机相册,一点防备的神态都没有,“我知道这不会要你的命,但是你也不希望在那站桩被我拍照吧。”
默言久久地没有说话,苏箬站在原地,觉得很没面子。正在她准备再往前迈步的时候,她听见雾气中传来一身轻笑声。
她的眼前出现了另外一幅画面,陌生而熟悉。苏箬屏住了呼吸,默言已经察觉到,苏箬能够发现她的想法,所以她主动给苏箬看到这些画面。
苏箬还是看到了雪山上的那个小屋,默言正一个人躺在床上,那时她大概二十多岁吧,脸颊被煤灰抹得乱七八糟,她似乎生了重病,孤单地躺在那里,她一直在等,苏箬感觉到默言的痛苦,苏笠把这种痛苦明白无误地传递给了苏箬……默言在等待的孤寂,她母亲的尸体此时正在悬崖下面腐烂……她看着白天过去又是黑夜,太阳再度升起,又是一天过去……窗外开始下雪,默言在等姬遥莘回来……
在某一个暴风雪的晚上,默言死在那里,苏箬看得清楚,但是她也无能为力。默言一直到死之前还在等着姬遥莘回来,姬遥莘却始终都没有回来。
伤心的感觉……苏箬马上意识到那种伤心是从何而来的,是死人的怨气……
画面一转,默言在黑夜里在悬崖下逡巡,看到了她母亲的枯骨。默言在黑暗中呆立了许久……
姬遥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春天了。她穿着一件风衣,脸颊被山风吹得通红,推开门,看到床上有一具枯骨,还裹着默言的那件衣服……
“苏箬!”苏箬听见有人在暴喝自己的名字,她猛地从这种似真似幻的画面中挣脱出来,惊讶地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冰冷的,好像结冰了一样;再伸手一摸,头发上、脸上都是白霜。
苏箬活动了半天胳膊腿,她甚至都能听到身上的冰碴咯吱咯吱往下掉落的声音。她不敢去想,如果吴德没有及时地唤醒她,是不是苏箬也就会永恒地陷入这种绝望的情绪中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