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目,说不出话来。
从这个方向,我看不清她的脸,却能看清她无名指上戴着的九色琉璃戒。
这枚九色琉璃戒,天下仅三,两枚被毁,仅存的它,乃是洛国皇权标志之一,皇权交接时,与玉玺,洛神剑二者一并交付,因其独享九色,又有玉玺之墨青与荷青,加以洛神剑之冰白,是此三物世称宗王十二彩。
我瞥一眼她适才趴身的皇案,果然,那玉玺不正让一只黑毛小猫缠在蓬松尾间当玩什用着吗?
如此,宗王十二彩中唯有洛神剑还在玉凰折手中,被她时不时拿来戳戳这个乱臣,刺刺那个贼子。
视皇权如命的玉凰折,她究竟对玉千斩有着怎样不容置疑的信任,才能将实权虚衔与信物通通捧给个十岁小女娃儿,自己则甘心情愿地在私底下退到她背后,千依百顺,连她对她的揶揄与责怪亦全作耳旁风,甚至包容了她的冷漠冷落,将应该、不应该的,通通一笑而过。
不可思议。
若一定要我来为自己解释这种不可思议,我只能推导出玉千斩对玉凰折来说,是比生命更为重要的存在。
“国师?”她见我久不答话,便抬起头来。一双比那九色琉璃更富惑人光彩的眸珠定定锁在我脸上,她一眨眼,那片说不清到底吸纳了多少阴暗的漆黑,便笼罩了我戒备森严的心。
看着她笑得轻巧的脸,我也终于,稍微,有机会明白了,为何……为何玉凰折会那般……对她,但又绝不让她出示人前——如此畸形得近乎变态的溺爱。
好在我对她并不感兴趣。
对我而言,她不过是个需要费点心思的徒儿,一个小屁孩子而已。
没错,就是这样。
“万不敢当……”我着手扶在她肘下,迟疑着应该用什么称呼,以常理论,我应称她太子,但洛国当太子面称太子为储皇,而以身份论,我应直呼她名讳,因我与她位处同列,可我又怎么好意思自恃居高地叫得出口。
就在我百般纠结,脑袋名衔一个接一个飞快闪过之际,倒是她开口为我解了围,“师尊若不嫌弃,便唤徒儿千斩罢。”
竟会被她看透了心思。
我惊诧之余强打精神虚与委蛇,实则烦死了这种谦来让去的皇室把戏,“既然储皇这么说,那翎秋恨便狂妄己身,圣前称师罢,千斩快请起身。”
她的身子很轻,仿佛我稍微用力便能将她扯得站起,可我并没打算这么干。
玉凰折定是心疼女儿跪得长了,我话刚说完,她已从后拦腰搂住玉千斩尚显低矮瘦小的身子,言不由衷地朝我笑着致歉:“叫国师见笑了,千斩这孩子从小没跪惯,姿势不端正,只待国师日后好生教导。”说着,她将玉千斩轻松架直,圈在怀中,当我面印了一吻在女儿鼻尖上。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她那一吻,其实意味深长。
再见,便是次日傍晚,储皇书房内。
我带着师父交予的古籍,循宫人足迹,走到书房门前。随宫人禀报,门开了。
满室水安息香之气洇洇而来,纵然馥郁馨辛,却叫我不禁皱起眉头。
水安息香虽是通心,除邪,辟蛊之开窍香种,然不加调和的独味点燃却以催情为要,她一个十岁孩子,就算喜欢,也不应常年浸染,若要安神醒元,也应选甘松,冰片,紫檀等正气之香,怎胡乱用得水安息?
内侍宫女鞠躬行礼,引我入内,自己则退出身去,随手合起了厚重木扇。
这……
我环视四下,眉头愈皱愈紧,最终紧得我禁不住冷哼了一声。
若撇开她还是个孩子的话不提,这一室景致,倒是与那水安息般配得紧——
赤柱灰顶,乌地青墙,沉烟皴巡,暗香游弋,珠帘垂挂,雪锦鎏金。
满室昏黄中,瑰丽锦缎铺陈遍地,酒瓮茶盅尚未撤去,只差浪言荡笑,便凑一幅天昏地暗的糜乱之图。
明明是活色生香的酒池肉林,哪儿有半点书房的样子。
“玉千斩。”低唤一声,无人应答,我便碾着那些个金贵的布料,揭开黑色南珠串就的幕帘,踏进内里。
一方三丈长宽的居室,正中摆了张长案,案上自是文房四宝俱全,只不见有书。案子后便是无顶无遮的罗汉床,床上被宫女们布得一丝不苟,明黄被面绣了游龙逐云的图样,平摊榻间,面脚面心,褶皱不起,无论工料均是精致到了绝顶地步。
低头,脚前的驼绒角毯有几册书散乱在上,粗看了眼,倒是史鉴之类的正经东西,没叫我看到什么房典春宫,否则我真要唤道天雷下来轰了这宫殿,让玉凰折看看什么叫“好生教导”。
“玉千斩,你在不在?”不用问,定是在的,否则宫女当禀明于我。
既然在,她又躲到哪儿去了呢?
叫也不吭声,没礼貌。
就在我打算再叫一遍,若还无人答应便回云殿时,几线细微的声响从那长案后,罗汉床前的宽大缝隙中隐隐传出,“玉千斩?”
我慢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