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轩帝亲笔书写,藏于世间太久,以至于宣纸上的墨香,都有些腐朽了。
时光却并未磨灭白纸上的黑字,她怎可能看不清楚。
“二皇子司徒言殊,乃是朕之……亲生子嗣。
多年前阴差阳错,使其遗落于市井之间。
今朕年事已高,特立此诏,传位于……
司、徒、言、殊。”
长安再也镇静不了,她只感觉手上再用不了力,下一瞬间,遗诏便脱手而出,直直向地上摔去。两根玉轴磕在石板地上,当即便摔得粉碎。
慕言殊他……竟然是崇轩帝的亲生儿子,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皇叔?
她竟然与自己的……皇叔……
“不可能!”长安绝对不相信,“这诏书是你伪造的,我与言殊,我们绝不可能……”
慕赜的眼中立刻燃起了仇恨,只听他冷哼一声:“你以为你和小殊是什么关系?司徒长安,你也配与他有血缘的瓜葛?司徒和靖就根本不是先祖亲生,你?就更不配!”
“你不过有一纸诏书,凭什么如此言之凿凿?”长安反问,“祖父的字迹,就连我都能试着伪造,慕赜,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相信你?”
慕赜却像是早预料到她的这个反应,长安只见他从手边拿起一碗清水,另一只手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他先是用匕首划伤自己,接着去划长安。
两人的血滴在碗中,纯白的瓷碗之内,两滴鲜红的血液原本离得极远……
可慢慢的,竟然——
竟然融在了一起!
长安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敢相信,当即便如同见了鬼一般,挥手将这只瓷碗推开,瓷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血水自然也洒了满地。
她的血……她、她竟然?
“你明白了吗?明白为何你根本不配姓司徒了吗?”慕赜话锋一转,比先前轻巧了不少,却更加冷冽,“你身体里流着最肮脏的血,你是那奸妃□宫闱,欺君犯上的罪证,你根本不姓司徒,而你也不配姓慕,这浩荡人世,根本就没有你的归属,你明白吗?”
他的话音就仿佛是黑夜里最恶毒的诅咒。
长安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她不敢相信慕赜所说的,却又不得不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她的血……竟能与慕赜的融在一起,她身体里流得……竟然是慕氏的血?
“不可能,不可能。”长安摇着头,再说不出其他的话。
“我听说你当时给小殊下了药,才诱得他要了你的身子?”慕赜嘲讽的笑道,“司徒长安,你还敢否认你身体里流着那奸妃的血?你的这些伎俩,都与她如出一辙。”
他的声音越发恶毒。
“当年,她就是诱着我来到了这间密室,像你对小殊那般,将催情药下在我身上,然后求我给她个子嗣,让她在后宫立足。她多么蠢,竟以为先祖不能生育?”
长安痛苦的闭上眼睛,再不去看慕赜凌厉的目光。
再不去听慕赜以最恶毒的字眼,回忆着他是如何被怜妃下药引诱,而做下了天下间最错的事。
谁能想象,从来自诩忠臣的慕赜,竟然会因一时把持不住,与帝王的宠妃发生了苟且的关系?
甚至…还偷梁换柱,使怜妃诞下了“皇子”!
慕赜却轻轻笑了一声,继续说:“若是不能生育,又怎会有了小殊?”
“言殊他……他不是养子吗?”长安轻声问道。
“养子?”慕赜冷笑,“三十年前荣妃诞下小殊,她怕将他卷入皇子之争,便托人寄养在了左相府上,又偷梁换柱,送了个早已断气的女婴进宫。没想到后来阴差阳错,竟还是让先祖将小殊抱进宫去。小殊他是天定的帝王之命,你这孽障,竟也敢来阻挡他的路?”
长安再说不出任何话来,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直到此刻,仍不敢相信。
“司徒长安,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小殊那里偷来的,你竟还能心安理得,妄想拖累他一辈子,以为你与他在一起,还算是成全了他对幸福的渴望?”
慕赜这话说得太重,让长安只觉得自己的心碎成了粉末。
他竟然说,她的一切,都是偷了慕言殊的。
她的父皇用了手段,将皇位从慕言殊手中偷了过来。
而如今她享有的地位、身份,她所谓的皇族之尊,竟也本应全部是属于慕言殊的。
他的人生活成了什么样?那样卓绝一世的男子,在南疆的军营里苦守了十年,他本应坐在龙椅之上接受万人朝拜,却竟然那样苦闷的熬了十年?
而当他终于从地狱中挣脱,回到了京城,将目光直指王座之时,竟然又凭空冒出了一个她,硬生生的将他从本来的轨道里扯了出来,以为她心甘情愿与他厮守,已是对他的恩赐。
“我要听言殊亲口对我说。”长安心痛至极,“我答应过他,只相信他所说,其他人说的,我一概不信。”
终于她记起明月楼上,慕言殊向她要的那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