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传说，这是多年前，汲家的老祖宗所建的汲家老宅。

    寒烟仔细地审视着她的神情，不知是放心还是怎么，暗自松了一口气。

    原来，那只是梦一般的碎片影像。

    身子只略略一动，脑后便传来了针扎般的刺痛感，她“哎呀”一声，推开寒烟的手，自己抚上那痛处。

    他展开那原本蹙着的一双浓而黑的眉，弯下腰不悦地轻问：“你是谁？”

    寒烟似乎猜到什么，扶着她半坐好，又掖了掖被角，这才缓缓开口：“香川这回是过分了，大哥已经把他送到了死人谷面壁思过，至于你的那三个暗卫，算是失职，全都在后院领了赏，每人三十杖。”

    寒烟却也不恼，将那水杯放在手边，转手去拉下朵澜的手，耐心解释道：“你受了风寒，不要乱动。大哥来看过了，没有大碍，但也要好生休养。”

    朵澜拧着眉，好半天，才将脑海里突然浮现的画面，和现实中的眼前景象分离开来。

    耳畔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和缓。

    仔细辨认了许久，失焦的眼神这才对上眼前焦急万分的人影，是汲寒烟。

    除了痛，触手所及之处，手下的触感没有什么不同，她疑惑地眨眨眼，垂手不语。

    朵澜动了动唇，顿觉咽喉一片火辣，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座死谷，谷中俱是双人合抱的古松巨木，枝干密集，十分茂盛，一片苍翠。

    那种痒，不同于皮肤的搔痒，而是仿佛蠓虫已渗入血脉，直透骨髓，连心田都被噬咬着！

    寒烟起身，低声哄了她几句，便说要亲自取来给她一直煲着的汤药。

    可那日，在朵澜脑中飞速闪过的片段，竟如一池搅乱的春水，再也拼不起来任何影像。

    叶朵澜环视了一圈，只有刚才端水，此刻正瑟瑟发抖的小丫鬟在角落里候着，其余人，全都不见。

    噬骨的折磨，像是一场梦。

    *无礼的汲寒烟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刻，而表面恭谨善良的汲香川，私底下却那样混账变态。

    死人谷，并不是一个谷，它只是一个名字，一个坐落在弃命山庄后山处的一个地方。

    那一瞬，眼前景象犹如初醒，继而朦胧地沉淀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男人单薄而忧愁的身影。

    只因百十年前，有堪舆高人指点说，这里气过重，恐福不及后代子嗣。是以全家搬入了现在的弃命山庄，这座老宅，从此便逐渐荒废了。

    戏台上最风光的戏子，怕也比不得她的能忍与会演，筋疲力尽，只为隐藏起本能的恨意。

    朵澜由着他握住自己的手，那痛只短暂一闪而过，半信半疑地盯着眼前男子那有些青黑的眼眶，他，是一直在照顾自己么？

    茂林的深处，模糊地现出一座老宅，在夜空的光芒中，高大的墙反着苍青灰暗的白色。

    朵澜一时怔忡住，天弃、天厌和天妒，又一次因为自己而受了责罚，微微叹了一口气，她暗道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主子。

    “朵朵，你好些了么？”

    这是什么世道，这又是什么江湖，连恨一个人，都没有资格，都只能做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柔顺姿态。

    是啊，我是谁？！

    汲寒烟转过头去，向不远处的下人呵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倒水？！”

    身侧的人却是急了，一把抚*放在薄被上的手，细细摩挲着，再次急道：“朵朵，好些了么？哪里痛，告诉我。”

    卷一 含苞 023

    那，望月呢，望月呢？

    但它，毕竟有一个骇人的名字，因为这乃是山庄之中，有人触犯家法后必到的责罚地。

    她想，死人谷是么，真好，那地方，常年不见有人去，当真是，死在那里，也没人知晓。

    古宅内共有九座塔形堡楼，其中八座较低的，拱围着中央一座高耸入云，特别凸出的独立碉楼，呈众星拱月之势。

    叶朵澜缓缓睁开疲乏的双眼，那薄如蝉翼的一层眼睫似有千斤重，若不是那声声呼唤太过急切执着，她实在不愿醒过来。

    朵澜抬眼，顺势望过去，闪烁的烛光，把他的影子拉长，异常的狰狞，竟压迫得她喘不过气来，只能握紧了小小的拳。

    卷一 含苞 022

    与此同时，听雨阁内，望月眸色平和，用指肚揩去那已然干涸的血渍，将那弯曲得不像样的金针，悄悄纳于怀中。

    香川抱着胳膊，站在床畔，勾起嘴角，露出了然的笑，“噬骨，不一定就是疼啊，还有可能，是痒。”

    这一座碉楼外墙，旋转着一圈木制楼梯。虽年头久远，但尚且坚固稳牢，只是那踩上去“吱嘎”的声音，

    她一如既往，像是只受了伤也不敢呜咽的幼兽，低低地垂下了头，泪痕只是隐在湿润的眼角。

    须臾，怯怯的小丫鬟捧了水杯过来，汲寒烟却不假人手，自己兀自接了过来，试了试温度，这才一手撑起朵澜，柔声道：“朵朵，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