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泡浸了雾里。
又梦见了水秀,她的脸早已模糊不清,唯独私处清晰地可怕,那里流出流不完的血,我爬起来,夜半,火光冲天。
“革命党来啦!”有人嚎叫着四散跑开,我披衣服下床,水树不见了,我坐在门槛上。
外面一群人跑动着,我冷眼看着:“都别跑,屁大的事情哭什么?该收租的明天收租,该去磨坊的滚去装船。”
“少奶奶,革命党来啦!独眼张也跑了,咱也跑吧!”
“滚回去,天塌了也轮不上你顶着!”我厉声喝道,拔下了头上的银钗握在手里,不管什么人来,也应杀一个够本。
那天的革命党是铁生,他回来了,我用银钗在他脸上划下一道狰狞的沟壑,才看清是他。
他认出我来,摸我的头,那是戊子年十月初十,又是我的生辰。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冒了出来给我过生辰,因为铁生要他们出来过,他说:“你是孟冬,跛子怎么死的?”
“独眼张一枪崩了他。”
“我一枪崩了独眼。”他说的时候把枪伸了出来,笑得自在。
我端了一碗黄酒给他:“你们是兄弟。”
“人不该有兄弟,他抢走你娘。”铁生一饮而尽。
我看了他很久,端起一碗卤肉和提了一坛子黄酒去了白沙河河岸。
“水树,姐姐跟你来喝酒。”我坐在渡船上看他,他没说话。
我说我真像我娘,他抬眼看了我一下:“姐姐,你不会被游街的。”
“因为我爹是革命党?”
“因为你不是狗。”他微微一笑,“姐姐。”
“嗯?快吃你的。”
“没。”他低头开始吃东西,左手扶好了船舷。
手像是他抓周那年的动作。
08结尾
白沙河岸漂流而来的尸体越发多了起来。
我还是那个小鱼,不,该说是孟冬,辛卯年铁生跳进了白沙河。
再也没出来。
他的枪交给我了:“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你。”
我告给他,我不会开枪,他说别人会就可以。
那时我才明白他指着我的死,说了最后一通大道理,比孔夫子更有用。
他为甚跳进河里成了一个谜,我全都知道,村里人没人知道,只有我心里亮堂。
我还是像我娘,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人们说起我死的场景都会叹息,那是韦湘回来那日。
可惜回来的只是两个银镯子。
水树从渡船上把她推下去,硬生生抠下来两个带血的镯子给我。
“你做什么?”我盯紧水树,他一把摁倒了我,在床上。
“我自己脱。”于是我脱了衣服,他摁住我的肩膀,我的下面依然干燥得不行,他俯下身子,眼神凶厉。
我告给他:“你别看我,你从后面进来。”
“为甚?”
“我不做人了,做狗,那是狗的姿势。”
于是我翻过身来,他小腹贴在我身上,我疼得要命,他的动作猛烈要毁掉我一样,我咬紧了牙,不知为什么想到了水秀,又想起了韦湘,和她在一起下面才会湿起来。我不敢再想,会更加难受。
我在自己私处塞了三枚银元,把枪给了水树。
“乖孩子,都是命,你来打死我。”
他没有吭声,只是看了我很久,才说:“姐姐,你恨我吗?”
“不恨你也不恨命,该是这样,我像我娘,还像水秀,又像韦湘,像独眼张,像铁生,也像你,所以我叫孟冬,也叫小鱼。这是几月了?”
“十月。”
“那就把我丢出去吧!河水怪冷的。”我这么说完,水树才接了枪。
“为甚非要死?”
“我一定要死,该活的才能活出来,铁生说得对,这村子里的杂种们都得死,韦湘说的也对,这是一场希腊神话式的悲剧,解围之神出现,那就是我。”
风吹入骨头缝里,白沙河上的渡船有水树唱歌,那是春喜唱过的歌,从山沟里逃出来,炸了漫天的灯笼,我像是成为了水秀,私处腐烂脓肿,可我又像是我娘,睁开浑浊的眼睛看人来人往,我全身赤裸,像她一样。
陈爹更老了,只是还没有死,他柱了拐杖,没有让人把我捆上木架。
他说:“你真像你娘。”停了一下,又说:“你像好多女人。”
我抬了昏沉的眼皮,觉得他们都胡乱搅动成了一团,他的声音从米堆里钻出来,他的胡子粘在了鼻子上,眼睛揪到了屁股后,私处涨得疼,我觉得有血溜出来,它们是白沙河的水,漂了密密麻麻的死尸。
于是我勉强抬起头来,说:“不会有人再像这些女人,也不会有人像我了。”
“你说甚?”他没听清的缓慢的吐息。
“不会再有了。”顿了一下,我用了全身气力,又说:“就是有,也不会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