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医治,才让她的那颗羞耻之心降了下去。
望着只穿着中衣,蹲在床边托着自己左腿的女人,原玳双手后撑在床上,双眸漾着水一样的温柔。
“长偏的骨头都矫正回来了,再有半个月也就能慢慢调了过来。这几天就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别走太久的路知道了吗?”方才为她施治一个疗程的女人轻轻的将她的裤腿放下,起身将摆在桌面上的东西放回药箱里,一边放一边低声嘀咕,“真是庸医!”
要换做是她,原玳的腿现在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听力很好的原玳,哪里会将这句话漏掉。低着头,咬着唇瓣轻声的笑。华初听得她笑,扭过头看,“你笑什么?”
“没什么。”原玳抬头,眸中盛着水一样的光泽。她伸手,拽住华初的衣角软声软气的说道,“我困了,睡觉好不好?”
华初盯着她眼角的细纹,咬着下唇。真是的,明明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笑起来还是跟少年时一样的清朗。忍不住伸手,轻抚原玳那散了一肩的青丝,华初轻声应道,“嗯。”
深夜,六月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洒了一地的如水的月光。月光朦胧,将躺在床上的两个人的轮廓浅浅的勾勒。原玳躺在床上,再一次被身边人轻声的呼喊从梦中唤醒。
半梦半醒之间,她又听到华初喊自己名字了。模模糊糊的醒来,果真听到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阿玳,阿玳。”扭头一看,借着朦胧的月光,果真看到枕边人闭着眼睛蹙着眉头的模样。原玳晓得,她这是又魇住了。赶忙侧了身子,将身旁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女人抱在怀里,唇贴在她耳边轻声的哄,“我在的。”
许是听到回应了,女人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呼唤她的名字也停了下来,再一次深深的熟睡过去。原玳听得她终于平静了下来,抱紧了对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回来的第四天晚上,原玳就发现了枕边人的不对劲。华初常常在半夜会在半夜的时候突然惊起,然后唤着她的名字。起初原玳以为她是做噩梦的,可是后来发现,她仍旧是闭着眼睛犹在梦中,没有清醒过来。有时候,对方还会感谢自己的名字,眼泪沾湿了整个枕头,这时,原玳就晓得华初身上的症状了。
和她当初以为华初去了一样,华初听闻自己不在的消息时,也病了,心病。
这几日原玳私底下查了不少的典籍,看看有没有办法让华初平静下来。可找个许久都束手无策,于是就只能在睡前点上安神香。可就算是如此,这几日华初仍旧会从梦中惊醒。看着她这样,原玳很是担忧,却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虽然很担心,但原玳乐观的想,自己回来了,一直陪在华初身边也就会没事了,可看她夜里害怕的唤着自己的名字,心里总觉得堵的慌。
屋外清冷的月光落在地上,原玳拍着怀里人单薄的背脊,望着朦胧的月光毫无睡意。
她回来已经半个月了,可她从来都不会跟华初提从军那五年的事,为什么会诈死,还有离开军队这一年半里去了哪里。也从来不问,华初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她一回来,感受的就是记忆中存在的温暖和温柔。华初是家人,就算离开那么多年都不会有隔阂,再久不见也能依旧。可是,有些事,是不在乎就不能的吗?她离开的这六年华初经历了什么遭遇了什么事遇上了什么人,她都一无所知,但是可以想象的,华初一个人过着该是多么的难。
一个女子,没了家,从乱军之中逃了出来,从澜州到宛州,穿过重重枷锁过了大半个大楚,其中的艰辛,外人不知其一二。
想着从军时,自己时常睡不着,半夜醒来披着大氅走出军帐。有时是坐在星夜下的草地上望着南方的天空呆呆的看一整晚,有时是拿着断浪练武,有时则是对着营帐中的地形图发呆。想到退伍一年里自己从澜州漂流到宛州的风餐露宿,遭遇的种种,她就有些能将华初这几年的日子勾勒出来了。
你是不是也是常常睡不着,在逃亡的时候望着北方的天空想着遥远的家乡。是不是常常半夜梦中惊喜,而后披着外衣在书房里看一夜的医术,又或者是走出房门,站在庭院的廊院下来来回回的踱步。
甚至有些时候,看到一个同旧时好友相似的人都会发呆呢。
这些她都可以想象,想象的越是清晰心里就越发的疼。
不是没有注意到,她原本细嫩的眼角长了皱纹,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一头乌黑发亮的青丝会夹着一丝白发,不是没有注意到那双白皙细腻的手长了老茧,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她清减得几乎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身子。
可越是清晰的明白,就越是晓得,这些年她吃了多少苦。
自己在军中多战事,时日尚好打发。可她呢,是否风餐露宿是否遇人不淑?想着难么多年自己一个人将她扔在大楚的某个角落里,原玳心疼的几乎落下泪来。
她抱着怀里的女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下自责到不行。若是那些年自己能够再坚持一点,或许就能找到她了,也不会让她一个人受了那么多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