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青璇最有资格,毕竟人家是持牌的教师。可她一到她爸爸面前,再有理也会变得没道理。老周同志与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对付一个小姑娘,那就是三根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
一场雨雪之后,大家都休息在家,周世良问慢悠悠嗑瓜子看电视的周青璇说:“你真打算一直住家里了么?”
周青璇简直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了:“您什么意思啊,不是眼看过年了还想把我赶出去吧?”天寒地冻的,上哪儿找这么好的食宿地去?
“赶你走,你走哪里去,城里的房子不是我买的啊,真当是你自己的了?”
“登记在我名下,当然就是我的了。”
“对啊,等爸爸妈妈百年之后,不都是你的。”
“好好的就说这个,我不爱听,走了。”周青璇把手心里的瓜子丢进盘子里,拍拍手就想走。
周世良抬着眼睛,把周青璇盯在原地,“什么你爱听?要是我说:青璇,以后你爱跟谁谈恋爱就跟谁谈恋爱,想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爸爸都不过问了,这个是不是特别爱听?”
周青璇心里老大意见,坐回沙发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做声。
“你想没想过,你爱听乐意的事,爸爸妈妈是不是爱听乐意见到?”
“我的日子是我过的,就算我如你们的意,听你们的话,以后的日子过得艰艰难难,你们也觉得好?”
周妈妈见她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听见不愿意听的,就摆出一副淡漠的嘴脸来,心里一叹:“这样,过两天,我介绍两个人给你认识,让你长长见识。”
周青璇一听说要见人,就开始条件反射:“什么人?”
周世良看着周青璇,一副看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他从来就没这么失望过,周妈妈还好,只皱眉说:“不用问什么人,总之你不会白跑一趟。”
周妈妈的工厂里,有着这样两个人,一个会计一个车间工人,她们从不同的地方来,有着不同的工作时间,下班后会回到同一间房子里,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去菜场也会跟小贩讨价还价,花盆里花死掉之后就废物利用栽几瓣蒜进去,开心的时候笑,不开心的时候闹,气急了也要吵架,跟这个世上所有吃人间烟火的两口子一样。
周青璇在踏进这样一个家庭——两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组成的,没有合法手续的家庭的时候,心里没来由地发虚,也不知道这心虚是从哪里来。
这二位,暂且代称之为梅与竹吧。梅一副天生的大嗓门,看见门外的母女俩,热情地招呼着进来进来,并一点没避讳地朝年轻小姑娘脸上瞧,笑说:“好神气的女孩。”周青璇被她瞧得一阵脸红。竹的脾气就温婉多了,她拉一把梅,把客人让进客厅宽坐,斟茶倒水后,微笑着坐到周青璇身边,与她说些闲话。
然后,周青璇就听见了一个让她一生难忘的爱情故事。
梅与竹,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结识,认识三年后,两人才开始躲躲藏藏地恋爱,一直恋爱到藏不下去。暴光的真相毫无意外地让两家人接受无能。两人历经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逼迫、打骂、软禁之后,一直文静的竹先逃了出来。
藏了很多天,梅才出现在她面前,两人狼狈不堪又心满意足地出逃生天。
因为是逃出来的,经济情况非常糟糕,要什么没什么,又怕被追上来,只能沿途做点短工,换点吃住之余,稍微攒下点钱就走。辗转了很多地方,辗转了很多年,辗转的家里人明知道她们在哪里,也失去追上来恨天怨地的打骂的欲望之后,她们这才放心,落了脚,慢慢把家安下来,把心安下来,把这些年提心吊胆的日子变成过去。
当生活稍微安定之后,曾经所有的美好愿望与现实还是有着巨大的差距的,只要被人稍微的白眼或是鄙夷,生活里稍微出现点意外之事,似乎就拨动了戳在两人心里的那一根叫做脆弱的安全感的刺。于是,两人开始争吵,拣最毒辣的语言去攻击对方,以期望达到致命一击。
梅望着周青璇笑说:“那时候,日子过得跟叫花子没区别也没觉得这人这么可恶,让我吃那么多苦受这么多罪,人家几辈子也没这么难过吧。生活好起来了之后又开始找补之前没时间吵的架,没时间骂出来的话,无理取闹的跟更年期提前了一样。唔,你来的很巧,我们今天还没吵架,不然你就不用吃晚饭了。”
“啊?”周青璇没懂什么意思。
“闭门羹啊!”
周青璇恍然大悟,就笑起来。竹也笑了,问周青璇说:“你知道你妈妈带你来的意思么?”
“大概吧。”
“在现在这个社会,同性恋,不仅是对一个群体的称呼,还是道德败坏、世风日下的代名词,你是老师,万一哪天被人知道,只要稍微一散播,你的工作只怕也保不住。”
竹所说的,完全是站在周妈妈的立场上想的问题。她虽然极力争取到今天的日子,但若是再来一次,她也未必还有当年不管不顾的勇气,就像梅说的那样,她们都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真不希望有人也因此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