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易非像所有好好活着的人,总说事情已经过去。
樊云想这才是她们的分歧所在。
确实,所有事都会有过去的一天。但这是不可预测的结果,不是现实,更不可以是缘由。
“是么?你相信你自己说的么?没有选择?晏君本来可以不死。你问过那天发生什么吗?我脸上这道?”
樊云望着易非,像看着一棵树,一朵花,毫无波澜。她对自己,对易非都已经不报期望,因而只剩下空洞淡漠的语调。好像这些话是必走的程序,结局就在眼前,所以更要格外一丝不苟地恪守完成。
易非想,在这栋房子里,樊云找回了她的芙蕖幻梦么?
“当时只有邱永福两个人,没有枪。晏君手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信息。我想过,如果刀架在脖子上,用我自己的命要挟,江于流或许帮忙,可以带她走。”
易非感到晕眩。像回到了那一夜。酒精模糊掉理智,却把情绪摊涂开来。整个世界都湿湿黏黏。
那一夜对于她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漩涡。
易非很希望樊云能适可而止,不要再追究。
“你没那么做。”
“我想问问你。哪怕听一下声音。……你……”樊云咧了咧嘴角,想笑,但气息哽在喉口。
“……”易非迟迟不能开口,泪水忽地滑下。几乎可以看到那个时刻,手机在包里震着,空气里满是纵欲的腥气。樊云就红着眼睛攥着手,站在昏暗的隧道一样的走廊尽头。
易非克制道,“不需要……我想你可以决定。”
“决定?!晏君很想活,我的决定,我被她说动了……不,只差一点点……但是太快了,她,她的眼睛,整个眼球剐下来!”樊云剧烈喘息,“晏君那样的人,那样子,她怎么活?如果出去了,怎么了结?”
易非不是无动于衷。但她不能动摇,动摇又怎么样,早就尘埃落定。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种细枝末节,原本一丁点都不想了解,不知道就好像没有发生。不管法律还是道德,原本就从来没有发生。
但樊云不是这样,樊云揪着不放。她得知道樊云出了什么事。
从樊云口中说出来,和邱永福说的,几乎就成了两回事。
樊云眼睛里应当已经回放过无数次,无数次以后,压抑不住,依然是那一刻的惊愕、无奈。
易非掩着口,抹去脸上的表情,“如果你心里实在过不去,把那个人找出来。你想怎么处理?”
樊云的目光终于落在易非身上,似乎是难以置信,又似乎早已预料。樊云的声音忽然恢复平静,一字一句,冷酷像电脑配出的画外音。
“说这么多废话,只是请你,能不能稍微诚恳一点?明明清楚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还要作壁上观。我打听过了,邱永福专门带个有人格障碍的,从那帮瘾君子指缝里讨债的打手。这个人是你选的。”
易非屏住呼吸。
“我想了很久,到底为什么。你真的了解我,想得到我能做到的每种可能?
“爸昏迷以后,告诉我才是生下来就该为这摊子负责的人。知道我愧疚,把我从灵堂骗过去,让邱永福出面逼我,一整夜消失不见。第二天就是火化。我对着穷凶极恶的恶徒,稍微迟疑就将一无所有。……一步步算计我,安排到水泼不进,又怕我下不了手,怕我许的承诺白费,再最后推我一把?”
“小云……”
“也或者,为了我好。找这么一个挑衅的疯子,让我可以发泄,让我不知道该恨什么的时候,有人可以给我恨?……如你所愿,我差点杀了他!”
樊云抄起水杯,猛地砸出去,正撞在门框边沿,粉身碎骨。
易非下意识地闭眼。炸裂的声响就在耳后,被空荡荡的房间一遍遍放大。
残留的液体溅在身上,睁开眼,玻璃碎片摊在脚边。
从来,樊云从来没有这样对着自己。
好像炸弹投进回忆深处,砰地轰响,沉底的回忆瞬间翻覆。过往樊云和父亲吵架的一幕幕,从碎裂的虚饰中挣破,冲出水面。
原来家庭是像鬼魂一样的存在,角力、仇恨,都是可以这样不受察觉地代代相传。不论樊云还是易非自己,投射出父亲暴戾恣睢的影子。
“这不只是谋杀,是精心准备的虐杀。易非,我和你们都站在这个局里,谁也逃不掉。”
☆、惊觉相思不露
满地玻璃碎片。易非愣在这一片尖利的心碎里。
作决定时,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多意外。既然发生了,至少樊云还平安地站在面前,易非不觉得事情会有什么过不去。
樊云太聪明了,以至于她自己没有想清楚的理由,她都替她想清楚。
她们是姐妹。二十年,足够了解,了解到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易非知道殊无胜算。樊云这样的人,注定是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为了给彼此留个好,为了不必撕裂最后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