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也不可能只给一人放假,她只能叫这个小侍官失望了,也只能叫自己失望了。
于是崔珺带领整个功过司,在地府各处纷纷攘攘的情况下,硬是埋头工作到准点才下班。最后,崔珺在一众夹杂着埋怨与敬畏的眼光中,走出了官署。
官署外,已是一片沉寂。崔珺伸展了伸展四肢,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格外潮湿些,各处走动的新魂旧鬼,鬼差鬼卒们,也少了大半,显得静寂而荒凉。这便是冥界的夜。
她还并不急着归家。一路只是随意散漫地走着,也不管是否进了岔路,绕了远。
崔珺却不知。在这枝枝叉叉的幽暗小路的另一头,另一位怀了不同心情却是同样无眠的——帝君,也同样随意散漫地走着,并不在意路的尽头是哪里。
青玄帝君,在路的另一头,怔怔地望着浩瀚无垠的花海,一片殷红的海,错眼间仿佛如血,血海,今日她亲见幻成了血海,是自己的血脉,还未成年的女儿——面对骨肉分离的痛楚时,九天之上的上神,也与任何凡尘俗世中的母亲一样,被悲伤侵蚀得脆弱不堪、不知所措。
今日一切种种,发生得太快,她是个仓惶而受伤的野兽,到如今万籁俱寂时,她才有工夫独自舔舐伤口。
在九阳冲击之下,霖儿魂飞魄散,即便有地藏为她修补残魂,也需数千年之久。“一线生机,数千光阴。”这是她不得不接受的结果。她们母子相处的缘份,至今也不过千余年,如今看来,待女儿复苏之日,分离的时日就要数倍于相处的时日了。
“真是个失败的母亲啊。”她低低叹气。
彼岸花丛,忘川河畔,一抹孤魂踽踽而行,兀自掬泪——这是当崔珺漫步而至时,看在眼里的景象。在青帝为了躲避众多围观之士,而使法掩饰之下,右判显然未能洞破其身份。
忘川之畔,向来不乏因流连过往而不愿轮回的鬼魂。且放她这一夜吧,崔珺心说,明日自有鬼差来收拾。
四顾之下,说不尽的空旷寂寞,崔珺不自觉地,朝那“鬼魂”走近了些,轻轻开口,声音刻意地柔和着,说:“放不下?”
“鬼魂”并不回头看一眼崔珺,兀自摇了摇头:“若是有个极其愚蠢又任性的女儿,撇也撇不开,放又放到哪里去?”语气倒不似崔珺想象中的哀戚。
崔珺松了一口气似的,说道:“俗语云,‘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她另有造化,是你想不到的呢。”
“鬼魂”叹了一口气:“她今日这一番造化,已是我想不到的了。日后再有什么,哎,我也不敢想了。凡人爱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今日我才算懂了。”
崔珺不知她所云何事,却也并不多问,魂魄之流连不去,自然都有其牵挂难舍的因由。便点点头,又说:“为人父母者,操不尽儿女的心,甚至到了临终时刻,撒了最后一口气,有些人也仍旧放不下。”她有意点醒这位——在她看来——不知自己已经身故还在为女儿操心的可怜母亲。
“鬼魂”闻言,唉唉地连声叹气:“母与子之间,果是孽缘了。”
崔珺为这“孽缘”的说法有些吃惊,半晌才想出反驳:“超越了生死界限的牵挂,若说是孽缘,那怎么样才算是‘好缘’呢?”
对于崔珺的反问,“鬼魂”回答得轻描淡写:“好聚好散,方是‘好缘’。”
崔珺不由哑然失笑:“这位夫人,你既知好聚好散的道理,又为何不能放下对女儿的牵挂,好生轮回转世?”
“鬼魂”反奇道:“我为何要轮回转世?”
崔珺耐心道:“你可知此地是何处?”
“鬼魂”不假思索:“冥界,忘川。”
崔珺继续道:“你既已知道,又如何不明白人死了要轮回转世的道理?”
“鬼魂”好笑道:“我自然明白人死了要轮回转世的道理。”
崔珺只好说破:“那你就该放下对女儿的牵挂,好生进入轮回。”
这时“鬼魂”方才恍然大悟了一般,说道:“原来如此。”
崔珺闻言有几分宽慰,心说,这个痴痴愣愣的女鬼,总算是悟了。却不料那“鬼魂”继续道:“小判官把本君当作孤魂野鬼了。”
崔珺一惊,结巴道:“你、你——”
“鬼魂”这时转过了头,与崔珺面对着面,带了几分调侃,说道:“小判官看仔细了,本君不是孤魂野鬼。”
崔珺有些发愣,但是很听话地,将面前这张脸,看得十分仔细。
与崔珺自己玲珑瘦削的面庞不同,这张脸的面颊有点肉肉的,鼻翼英挺,丹唇饱满,下颌微有棱角,眉尾张扬斜飞,一双碧眸如古潭一般,映出丝绸般柔泽的长睫毛。
“美而不艳,秀而不妖,英气天成。”崔珺在心里下了结论,同时亦已猜出其身份。
至此,崔珺有些着慌,可是慌也没用,只得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诚惶诚恐:“小仙愚昧,未识上神,请恕失仪之罪。”
青帝抬手抚过崔珺白皙滑腻的脸颊,轻飘飘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