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八岁!”团十五一脸期待地补充道。
他的打岔让风十六非常不满,于是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哼道:“我说的是‘曾有过’!” 最后三个字的音被特地加重了,听着简直是咬牙切齿。团十五缩了缩头,带着肥胖的身躯向后退了一步。哪晓得他运气实在背,不小心踩到业已硬化的牛粪,一坐坐了个大屁墩。
——青山寨里的每个孩子都曾有过十二岁,但不是每个孩子都将会有十八岁。能活到十八岁是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除了应付日常的野兽和疾病侵袭,每逢隆冬腊月除夕夜,他们还要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去对付一种叫做年的怪物。年总是饥渴地闯进寨子横冲直撞,张开血盆大口吃掉落在最后的几个孩子,将他们的生命永远定格在某一个岁数。
所以,十八岁是一个坎。跨越了这个坎,就证明他们是孩子们中最强的那些,是该活下的那些。可是,过了十八岁的就不是孩子了。这些不是孩子的老孩子只能有两年留在寨子里了。期满之后,多夺庄主就会派人把他们拉回去,安排个护院家丁或者浣衣婢女之类的名头,然后在乐勒山庄的森严等级中猝死或衰亡。
“曾有过”和“将会有”的意义,像云十二这种对时间完全没概念的小孩子,估计是明白不了的。打个简单的比方,风十六团十五他们——所有那些超过十五岁的孩子们——都“曾有过”分化出各自性别的机会。这也正是为什么十年二十年后,如果有机会,他们将会被称为风大娘和团大叔。可这一切对于云十二和烬十三——当然还包括所有那些没到十五岁的孩子们——来说,好像还很遥远,遥远得像永远不会发生一样。
未来充满了太多的不可知和不确定,所以还是继续讲述尘埃落定的往事吧。每个孩子都曾有过十二岁,姚十八也不例外。十二岁的姚十八——其实是小姚十二啦——和如今的她判若两人。如果没有亲眼目睹,绝对无法想象她当时的样子:衣袖附近全是干掉的鼻涕,扣子从来是东一颗西一颗的;常常漫山遍野地疯跑,大呼小叫地让整个寨子都能听到。
直到有一天,一队从大理接亲去往扬州的马车经过了青山寨,所有的改变才拉开了序幕。寨里当时的孩子头是暖十九和辣十九。她俩一贯执行怀柔政策,要劫只劫买路财。然而,小姚十二不仅劫了全财,还劫了个色。她把新嫁娘掳到寨子里,宣称是她的压寨夫人,把暖十九和辣十九闹得又好气又好笑。
“压寨夫人”名叫路小可,家境在大理也是一只手就能数得上的。这样的新娘,嫁妆会薄到哪里去?所以小姚十二那趟狠是赚了一笔的。可与其他被劫行商相比,时年十八的路小可实在是淡定得过分了。她不哭,也不闹,被强掳到寨子里之后甚至不曾有过畏惧或惊恐。
这个美貌的新嫁娘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小姚十二房中,看书绘画、织锦刺绣。嫁妆里有一整口箱子都是书画,还有大半口箱子的锦缎和小半口箱子的首饰,这些东西对土匪孩子们没多大用,因而两位孩子头也就没有要,随她自行研究去了。
每天早上,路小可都会给小姚十二梳头、绾髻、扎辫子,把原先邋邋遢遢的小姚十二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她对自己却没有这样细致。那一头及背长发很少打理,要么就任着它披散,要么以指代梳,捋规整后信手在头发下端绑个皮筋,似散未散,颇有几分闲趣。
这种闲趣也反映在她的字上。暖十九见了之后,便央她临了多夺的手书,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辣十九本来还打算让她续上多夺庄主那被烧掉的卷轴,只是因为路小可的双手莫名其妙骨折了而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长夜寒
自打路小可来了青山寨,少年土匪们的生活便起了显著变化:衣服永远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叠在各人床头;疯玩或疯抢后回来,永远有可口的饭菜等着他们(“我的厨艺就是蹭小可姐的。”团十五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毫无疑问又被风十六狠狠瞪了。);暖十九和辣十九也开始学着她把头发闲闲一绑,又好看又轻便……
但是,路小可的到来似乎对小姚十二影响微乎其微。将这个标致的新嫁娘从迎亲途中抢回来之后,小姚十二略略得意了一晚,便把一切抛到了脑后。她丝毫没有注意到青山寨中的改观,因而也丝毫没有被这种改观影响。除了头发和衣衫能在正午之前保持整洁,小姚十二还是她原先的模样,照常漫山遍野地乱蹦乱跳,打打闹闹。
看着她,常常会有日子一如往昔的错觉。可谁也没想到最后变成那样。
“然后呢?”云十二听得入神,这一下戛然而止,心里痒得十分难受。风十六简单明了地回答:“没有然后了。”哪知她话音刚落,团十五便叫道:“不是的!然后小可姐在满十九岁前一天吊死在寨口的榆树上了。十八姐呢,就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那不就是没有然后了?”风十六再一次地狠狠瞪过去。忽而,她的眼神变得高远,如同那山上的天,天上的云。这下团十五也不说话了。两人静默了几秒钟,跟着爆发出一阵大笑,异口同声地说:“小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