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35.櫻語</h1>
夜風習習,恬淡的櫻香氣味籠罩著她,斯蘿緩緩地睜開眼睛,入目是一樹櫻粉,花瓣之間透出月光──唇邊下意識地吐出:「啊。」
待得太晚,宮中應該急著在找自己了,她想。
藍寶石般的眼猶帶朦朧,慵懶地坐直身子,望向披在身上的粉色外衫,愣了愣。
……誰給她披上的?
翻身下樹,四處望了望,不遠處,一名男子正拿著個剪子,侍弄著花卉。
男子大約和斯蘿差不多年紀,尚在發育的樣子。身軀削薄,著米白內衫,及肩的蜂蜜色長髮蓬鬆紊亂,襯著靈動的桃色眼眸。
「陛下醒了?」他的音色輕靈柔和,清晰地像是躍動的樂句。
斯蘿走近少年,將手上的粉色外衫遞給他:「謝謝。」
「不會,這是榮幸。」少年輕笑,披回了衣衫:「回去可不想洗衣服了。」
少年愉悅的氣氛帶動了斯蘿,她微笑,道:「孤未曾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
「荊嫿。」
聽見他的名字,斯蘿略感驚訝:「荊家之人怎會在此?」
荊家世代習武,雖非大戶之家,卻也是有官有名,怎會進宮裡打雜。
荊嫿知道斯蘿之意,只是輕描淡寫地笑笑:「不喜習劍,被趕出來囉。」
此話說的倒是輕巧。
斯蘿不再追問,靜靜地望著荊嫿在說話間依然不停的手。那是一雙指甲修齊、有著許多微小割傷的手。沾著土壤,不若主人活潑,以自己的節奏,沉靜細膩地動作著。
夜風吹拂,帶著花香,偶然的靜謐安逸,對她而言是十分奢侈了,但對荊嫿卻是日常。
「……略有些嫉妒呢。」她道。
荊嫿隨意地接話:「是呀,縱然身處高位也不快樂呢。」
那直白卻引起斯蘿的警戒。她皺眉,攏了攏衣衫,回到平時的狀態,道:「誰說的?」
「薔薇。」
剪子落刀,「喀嚓」一聲,一小朵薔薇被捻起,很快地被剪去了小刺。
荊嫿將手上的薔薇遞給斯蘿,望著她,桃色眸子舒緩輕柔。彷彿在他眼裡,王的冷淡,不過如豎著毛的貓。他道:「我已經替您懲罰她了。」
斯蘿眉間仍皺著,接過薔薇。儘管少年多有冒犯,然他的姿態又如此自然,使她不知為何,無法說出任何不悅的話語。荊嫿將花遞給斯蘿後,亦不再開口,專心至致地打理花園,任斯蘿看著。
過了一會兒,斯蘿道:「孤該走了。」
荊嫿繼續工作,並未回頭:「陛下慢走。」
斯蘿抬足欲走,卻聽見身後少年「啊」了一聲。道:「陛下等等。」
「櫻樹要我轉達,您今日來,它很開心。」
……這是藉著花的名義說話上癮了?斯蘿略感不耐,加快了腳步。
「還有……」見斯蘿越走越遠,荊嫿收了聲音。
斯蘿走了幾步後,腳步還是停了下來,轉身,有些沒好氣地道:「……櫻樹還說了些什麼?」
荊嫿露出微笑:「它還說,下次來,請帶上隨侍大人,它很久沒見到他了。」
斯蘿怔了怔,望向荊嫿背後的老櫻樹。
老櫻樹不蔓不枝,靜謐地舒展枝枒,撐一樹粉色漫天,飄落著片片櫻瓣。
她沉默著,靜靜地望著那櫻樹,放任自己思緒飄遠。
然後,無留戀地轉身:「孤走了。」
「陛下再見。」
夜空之中,月光照映在荊嫿身上,那桃色衣衫彷彿融入了眾花之間,一眼望去竟無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