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从他们澄清的目光中看不到太多悲欢离合,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模样。不像他,过早经历了情爱世界的光怪陆离,耗尽了最后一丝心力,眼里尽是空虚。
陈逸鑫怀疑自己是否也变成了异世孤魂,守着曾经的记忆,枯老在这无边的宇宙里。
信越攒越多,每每抬头看到那一叠雪片,他都有放弃坚持一探究竟的冲动,甚至有亲赴帝都,揪着对方衣领讨个说法的冲动。
他不能。
曾经匍匐在尘土里,却依然没有得到那颗心;如今的任何动摇,都只会将其陷入更加万劫不复之地。
然而,每次邮递员来的时候,陈逸鑫都会第一时间守在收发室。
有信的日子,心中便会升腾起无限希望,同时也会涌现出无限怨念;没信的日子里,整个人仿佛乌云罩顶,仿佛生无可恋。
手腕上的疤痕统统成了笑话——简单信笺都能将他的情绪撩动至如斯地步,沦为裙下之臣简直天经地义。
在收发室勤工俭学的学长姓郑,见他每天来报道,偶尔会开玩笑打趣:“小同学,你这女朋友可够痴情的,为邮政事业作出了巨大贡献啊!”
陈逸鑫除了沉默,根本无言以对。
那呼唤出现在耳边的时候,他差点就哭出来了。忍了太久,想象了太多,以至于当事情真实发生时,根本分辨不清自己是否还在梦中。
可越是这样,越不能让她知道,知道自己放不下,知道自己想不开。这女人太精明,会利用一切优势地位,争取主动权——绝不能在一条河里淹死两次。
结果她竟先哭起来。
在陈逸鑫的记忆里,除了为梁志的事情流过泪,沈蔓很少如此直白地表露感情。他一边压抑着跪地求饶的冲动,一边提醒自己,这只是惯常用来争取男人的手段,千万不能上当。
一声声呼唤如同锋利地匕首,反复切割着男孩不甚坚强的内心,刀锋的每一面,都是他无法逾越的界限。
质问与剖白、认罪与坚持,证明了他的爱,也证明了他的恨。
在爱恨中煎熬的情绪,跟抽烟、喝酒的瘾头一样,总想着“最后一次”,然后或生或死。最终却舍不得那烟蒂、杯盏,败给了另一个叫“懦弱”的家伙。
沈蔓的每一声呼唤,每一句质问,都是陈逸鑫的求而不得,他像刚刚从沙漠中走出的旅人,忽见自己祈盼了无数次的甘泉,只念着曾经的奢望:喝一口,再喝一口,我应该就可以放下;说一句,再说一句,我应该就会选择相信。
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饥渴,同时也高估了自己的忍耐。
真正从爱的荒漠中走出的人,无论多少承诺、无论多少誓言都无法取悦。
尽着口胃,他们会得着滋味,也就咽不满馋涎了。
当她说喜欢,说愿意回来的时候,陈逸鑫差点破功:他设想过无数次如何报复,扒皮抽筋、吃肉饮血尚不足平恨,只有将那小小的人儿囚住、锁起,一辈子见不到别人的面,心心念念都是自己,似乎才能够勉强弥补些许。
可她下一秒就又开始狡辩、抵赖,再次变回那幅贪得无厌的样子,直叫刚刚生起的希望被撕扯、碾碎,不复曾经。
所谓的“女朋友”纯属灵机一动,他倒是很想看看,被“玩具”拒绝后,自持高高在上的女王是否还会骄傲如初。
果然,她就那样走了——裙下之臣无数的骄傲,却不允许任何人拥有和她一样的权利,这所谓的“爱”简直自私得可怕。
可就算明明知道是这样,还期盼着对方能够回头,能够再看一眼的想法,究竟算怎幺回事?!
他那次割脉自杀最终被父母发现,被送去了医院。
医生缝合前,用针刺了刺的伤口,问如果用从一到十的数字衡量疼痛,那幺他现在的感受是多少?
当时陈逸鑫已经神志不清,不知道对方是为了测试麻醉剂的药效,只晓得终于有人明白他的苦楚。用剩下的那只手捂住碎裂无尽的胸口,他说“九”——剩下的那分保留,是让自己苟且偷生的借口。
沈蔓寄来的一叠信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条退路,想着哪天坚持不住了,疼到极致,或许能用这个救命。
她背过身离去的瞬间,陈逸鑫明白,“十”到了。
可这时候的退路,又有什幺意义?
信笺纷纷扬扬而下前,他最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而后仿佛过了几秒钟,又好像过了千百年,看见女孩扭头,满脸模糊的表情。
雪花般的纸片,飘洒的是她的挽回,更是自己的苟延残喘。
你可知道,这一跃而下的,还有我那颗早已碎成残渣的心。
其实上帝造人的时候,就很不公平。有的人天生滥情,一颗花萝卜似的心眼里,装的下男男女女、来者不拒;另一些人则比较可怜,即便只是青春期的一段误入歧途的爱恋,也可能耗尽一辈子的坚持、信仰和勇气。
大学期间,不是没有人投怀送抱,甚至梁志说的另一个世界里的“母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