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发现了他,几番对话下来,倒是觉得这个侄子和凌家人不同。
后来有那么几次,凌清远总是挑着姐姐不在的时候偷偷来,也不知是因为心里对姐姐的怨怼一直没有消散,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就这样,姐弟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距离,而距离中间的媒介,就是凌耿。
他从凌耿那里知道了姐姐的近况,也渐渐了解到了凌耿这个人。
但更多的时候,他会安静地矗立在巷角的阴影中,远望不是父女胜似父女的两个亲人。
就算是个孩子,却也已经很懂事地明白,这个世界,活着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圆。
而他,大概是那个,不适合踏入她圆的人。
所以,这只是自己窥视幸福的一角,体会自己渴望人生的一角。??
那个黄昏,他从紧锣密鼓的课后班里逃了出来,坐在二叔伯家门前的榕树下发着呆。
回家后又要面临漫长的紧闭他的世界,这样的循环似乎永无止境。
夕阳在长巷老房之间的缝隙里藏匿起来,似暗非暗,只有一缕投射到他的脚边,照亮男孩一双干净的白鞋。
他低着头,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沾了几点泥泞的帆布鞋。
“快天黑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瞳仁微绽,男孩缓缓地仰起头。
少女倾身偏着脑袋,笑容清淡却很温柔,“早点回家吧,最近这里的路灯坏了,晚上不安全。”
本来只是随口嘱咐的话,她却不曾想男孩下一刻眼角有泪倏地淌了下来。
黄昏巷子里没有多少光亮,他又被笼罩在她的影子里,只是滚落的泪被风吹开,滴在她的手背。
怔愣了片刻,总算在微光里慌乱地发现那水滴来自他的眼眶,她赶忙拧身拿起书包翻找。
“欸欸,你怎么就哭了啊,是跟爸妈吵架了吗?”
他摇头。
纸巾落在他干涩的皮肤上,轻轻擦拭:“那是被人欺负了?”
他不说话,只是无声地掉泪。
“你看起来也没比我小多少啊,怎么男孩子还这么能哭……”她有些尴尬地小声嘀咕,索性在他边上坐下来。
这句话让他的泪水蓦地止住了。
大概是发现了他刻意忍住眼泪,凌思南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个……如果你真的想哭,其实哭一下也好,我不打扰你,但你记得早点回去——”刚想要起身,她的袖子却被揪住了。
“姐姐。”
他第一次发出声音。
那时正临近他的变声期,男孩的嗓子有一些嘶哑,这声姐姐并不是那么好听。
不过凌思南还是坐了回去,“看在这声姐姐份上,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他又沉默地摇头。
虽然是个男孩,但是模糊的光线里,也能看出清秀的五官轮廓,挂着泪痕的脸让人心生不忍。
凌思南自觉自己在这里安抚一个陌生男孩有点奇怪,可是一分隐约的亲近感又让她放不下。
“不管是什么困难,咬咬牙总会过去的。”她拍了拍男孩的背,不太会安慰人的笨拙动作,却又莫名得让人安心。
注意到男孩的目光望向自己,凌思南清了清嗓子:“人有坏运,也会有好运,等等就好啦。你看我……”还想拿自己做例子,突然又觉得这样聊起自己也很怪,所以主动住了口。
“等不到的。”凌清远转而望向巷口即将消失的那一抹光线,“他们改变不了的。”
“那就改变你自己啊。”凌思南想也没想,“干嘛要等别人呢,自己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何必在乎他们?”
她说到这里,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蓦地回头:“二叔——”匆匆忙忙迎了上去。
凌清远伸出的手,手心里那最后一缕光线,消失了。
女孩和归来的长辈说了三两句,手指指向来时的榕树下,可是两人再度望去的时候,那里却再没有任何人存在的痕迹。
华灯初上,映照出千家万户的夜晚。
男孩站在浓墨似的夜色里,和黑暗融为一体。
姐姐她,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圆。
很快回来这句话,自然是不会兑现了。
我不会再来打扰你,因为我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可能,终究只是可能而已。
如果有可能这件事。
——姐姐,你能不能带我走呢?
“清远?”
他收回了思绪。
“怎么了,发呆这么久?”凌思南放下手里的饭盒,抬手抚上他的额,“别不是中暑了吧?唔……温度还好。”那双眸子里盛满了关切的神情,丝毫不加掩饰。
凌清远忽然抿了抿唇。
一手揽过她,抵着她的额,轻轻一吻。
“现在你在乎我了。”
“嗯?”
回程的公交车上,她靠着他的肩膀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