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忱在洗罪池里泡着,这池子里暗黑不见天日,不辨晨昏,不识光阴,在无尽的绝望与等待中,洗清自己的罪孽,直到浸泡他的池水变成一汪清泉方才解脱。
阮忱颓然地坐在池底,他本就没有什么指望,戊辰跟他无缘再见,因为他的自私,那个明月一般的人变得不人不鬼,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无法死去可也不像活着。
将昏睡的戊辰交出去时,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天下苍生,如果他失败,十万大军将会全军覆没,牺牲一人拯救更多的人,是对的选择,他不后悔。亲自将戊辰放进阵法,手离开那人身体时,他看到他醒了,眼神从不可置信到绝望最终归于平静。戊辰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来,连一滴泪都不曾流下,他宁愿戊辰恨他,可那人连恨都一并忘了。
这是戊辰对他的惩罚,连恨都不施舍给他,将他的一切从记忆里擦除。
阮忱透过水声,朦胧之间听到有人接近洗罪池边,又有新的罪人要进来了,他无所谓的想,隔三差五就会有罪孽深重的人被投到池子里来,这池子里少说有几万人,可他从没见到过别人。
“天机星君归位了,他说想下来见一个人。”狱卒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阮忱的耳朵里。
“见谁?天界和地府一向不搭界,这样做和规矩么?”
“那天机星君在人间轮回历劫,中途遇险,差点无法重返天界,天帝心疼得紧,自然是什么要求都答应。”
阮忱觉得好笑,神仙总有历劫的癖好,也不知是不是无尽的生命让他们缺乏生趣,所以总想找些劫难来磨砺自己,他们凡人一生,能平安活下来都不容易,这些神仙下来体验一番,将凡人的日子当做游戏。凡人努力一生,只是神只的一场游戏,让人愤恨!可怜他的戊辰,虽然被做成活神,但到底不是神,只能游荡在人间,如果他能是真的神只,就能来见他一面了吧。
戊辰也就是如今的天机星君站在池边,玉冠锦袍面若霜雪一头银白长发让人打心底觉得冷,转轮王在他身后陪着,偷偷搓着发冷的指尖,开口问他需不需要将那人从池子里提上来。
“不用了,我看得见。”戊辰摆了摆手,他在漆黑的池子里看到一个影子,阮忱身上缠满了手腕粗的铁链,被牢牢地锁在洗罪池底。
“他还要泡多久?”回头看到转轮王的小动作,戊辰微微一愣,而后语气和缓下来,“转轮王不必如此生分,我只想下来瞧一瞧那个差点让我回不了天界的人,看完就走,不会把你的洗罪池冻着。”
“咳”转轮王假模假样地干咳出声,身旁的判官十分有眼力见的走上前,翻看生死簿后,毕恭毕敬地回答,“此人还需泡上两百四十七年零十六天,才能洗清他的罪。”
戊辰看着池底,没有表态,就那么定定看了半会儿,然后转过身往外走去。转轮王赶紧跟上,边走边问需不需要在转世时多做安排。
“没有,他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泡完该怎么就怎么吧。”戊辰摇了摇头,拒绝了转轮王关于阮忱后续投胎的各种提议。
看完之后,彻底没了念想,戊辰向转轮王告辞,转而在人界四处转悠。还是人类的时候,他没有好好的看一看这个世界,十四岁认识阮忱,然后跟着他征战四方出谋划策。在他的计策下,阮忱的军队一路壮大,和他之间也从单纯的同袍情意发酵成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情。
“戊辰,我心悦你,日后拿下这天下,我的身侧只你一人,你可答应?”阮忱那时还是个武象少年,朝气澎湃不知内敛为何物,喜欢就是喜欢,那爱意一点都藏不住。
“好。”戊辰心中羞涩,但无法抵挡阮忱的热情,点头答应。
自那之后,阮忱对他万般好,而他也更加尽心谋划,创造出无数阵法和技法,在两年后,他们建了临时国都,国号南束。
那时戊辰将阮忱视作唯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阮忱,他品尝到情爱滋味,像一株生长在干涸之地的植物,突然接受了甘霖,恍然明白以前的日子是多么的乏味和难熬。
所有的一切都很美好,直到他们在何野遇上了西羌,西羌是西边的游牧民族,擅长骑射更要命的是他们还精通巫术,所到之处总是横尸遍野疫情肆虐。面对西羌这个强大的敌人,戊辰也一时想不出解决之策,他每日夜观星象,终于从中推算得出只要再坚持七天便能退敌,七天之后刮起巽风,他带兵在何野西南方放火,就能烧个措手不及,解除眼下的困境。他将这个消息告诉阮忱,阮忱大悦,邀他喝酒,他喝下那杯酒意识模糊,隐约听到阮忱叹息“我们可能坚持不到七天后了。”
“没关系的,我可以再想对策。”他想告诉阮忱,但是黑暗包裹了他,他失去了意识。
被做成活神是什么滋味?愤恨、绝望、然后是一了百了,明白那人决定牺牲掉他后,他被成倍数负面情绪淹没,只需一盏茶的时间,他尝遍人间所有苦楚,以前有多甜,那时就有多苦。
“本就是下凡历情劫,这一趟也不亏,知道情爱的甜美,也尝到情爱的苦。”戊辰靠在一棵苍松下,用手指接住一颗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