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接风宴后,太后以病中为由,推了许多露面的次数,许久不曾出现在人前,这就难免引起京中揣测,莫不是要变天了,反观梁王,照旧上朝,坐堂,逗弄家中小儿,浑然没有要登位的准备,显然是多思了。
日复一日,皇帝寿宴将至,这天天色不算好,从早间开始阴雨肆洒,渐有转骤之势,等到梁王夫妇以及文武重臣、使者团皆来贺拜,雨势转小,拨开云雾散出一层金光。
可又没多久,又下起雨来,比之前更急,更密。
大臣与女眷各自分席,宴至一半,女眷所处的宫殿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竟塌了一小角,大雨浩浩荡荡泼洒进来,饶是身娇金贵的太后,难免被雨势殃及,有几分狼狈。
最后还是前殿传来摄政王的口令,得知后殿雨洒进来,调遣禁军将殿中女眷安置他处。
就在离殿前,太后走过去,欲和引章说话,却被引章身侧的侍卫客气拦下,太后料想不到梁王护得自家妻子这般严禁,都这般兵荒马乱时候了,仍不允许人靠近,太后暗暗咬牙,随即又笑了,她不着急,梁王的眼睛不在这里,之后总会寻到机会。
行程路上,太后特地叮嘱人看紧引章,但是走到一半,乘着梁王妃的轿辇悄然消失,等太后接到消息时,人早就离开了,太后大惊失色,哪日都可以缺梁王妃,唯独今日不行,梁王妃才是今日的主角儿,若少了她,往后北朝使者离京,哪还有这么好的机会,那人也绝饶不了自己。
太后急了,顾不得打草惊蛇,连忙派人去追梁王妃回来,追不到人,就将宫门闭着,总之不能把人放出去。
这时,身边的宫女安抚:“太后不必惊慌,梁王妃才走没多久,离宫门还有些时候,这段路上,她自己会想清楚的。”
太后见她如此笃定,想必那人也胸有成竹,才压下心中的慌乱,但仍处于惴惴不安。身边宫人早已遣到远处,听不着此处的密语,太后心中有鬼,额头沁出点点汗珠,声音压得极低,“此事你们当真有把握?梁衍手里握着金陵城的兵权,虽说如今他身处宫闱,可宫中大半的禁军都归他节制,只要他一声令下,宫内外齐声一呼,就已赢了七成。”
“可一半的禁军还归不到他管,不是吗?再说,不是还有梁王妃么,有了她,咱们可不只有三成的胜算?太后娘娘,您可不能一直望着别人的强处,要是让大人知道了,可不好。”
宫女嘴角噙着微笑,话中暗暗藏着威胁,哪里是简单一个小宫女,太后看在眼里暗恨,怎么以前看不穿这小贱人的真面目,也怪她那夜糊涂,一心要让梁王痛苦,冲动下与这伙亡命之徒搭伙,助他们设下鸿门宴,纠结侍奉旧主的禁军劫持梁王妃,让梁王不战而败,自刎于殿前,现在却知道怕了,但想下贼船也晚矣。
却此时,一位宫人悄然靠近,附在宫女耳边低语,没说几句,宫女脸色骤变,“不可能!”
梁王妃离宫的消息,同一时间也传到金銮殿。
此时,金銮殿空荡无人,皇帝寿宴在离此不远的华光殿设办,里外禁军把守,异常森冷,而此处虽是平日大臣上朝之地,却被调离了许多禁军,看守并不如往日般严,而且刚才后殿又出了坍塌一事,注意力都被聚过去,现在此处更是没人注意,所以一个貌不惊人的小宫人悄悄潜进来时,无人察觉。
雨声,此时渐渐停了。
殿中站着一位青年,身着正三品官袍,风神秀彻,眉目俊美,只是脸色略微苍白,看起来像是刚刚大病一场。此人正是北朝遣来祝寿的使者魏诏。
此前他一连称病缺席诸多重要场所,今日却不得不参加寿宴,在众人面前露脸,朝臣们早有所耳闻挟旧主北上,留下金陵一座空城的年轻臣子魏诏,见他这般年轻,容貌俊美光华,有暗暗吃惊的,有冷笑的,也有惋惜的。
惋惜什么,惋惜他一个北朝重臣,主动把自己送到金陵,梁王焉有再放回去的道理?
魏诏在寿宴上表现低调,许是自己周围埋伏着一双双眼睛,自己早已成笼中困兽,异常安静,只有在后殿发生骚乱,梁王拨出一支禁军去时,他才得以趁着混乱走出来,来到这金銮殿中,从小宫人嘴里得知梁王妃离宫回府的消息,他并未露出吃惊的神色,让小宫人下去。
平日里群臣喧嚷的大殿,此时唯有幽风拂过,空气里有酒肉花香之气,宫女衣着脂粉的余香,魏诏转过身,拾阶而上,他越过空荡高大的龙椅,在龙椅背后有一扇高大的屏风,迎北帝进京之后,屏风设在此处,用以太后垂帘之用,魏诏走到屏风前就停下来,微微弯起唇角,目光是难得一见的温和,“我知道你来了。”
坐在梁王妃轿辇之中离宫的人,不是她。
话音落地,屏风后并无任何动静,魏诏一向有耐心,他精心等待,起先没有声响,后来,地面上响起鞋履轻动的摩擦声,引章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目光仍如从前般平淡清明地望过来,如同花中绽放的一枝牡丹,嫩红饱满的嘴唇,极乌黑的眼眸,她仍穿着进宫拜寿的盛服,嘴唇嫣红,雪莹的肌肤透着光,想来是被男人滋养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