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人间的一切都历历在目,现在回来了,记忆里的画面却变得非常陌生,几乎无法和现实对照。
他掏出一只锡器灯壶,念出咒语,灰色影子从壶嘴涌出来,形成一头巨大公牛的形状。爬上牛背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是他过去常使用的法术,现在仍能驱动,看起来一切正常。本来他还担心自己会无法施法呢。
跨越不同位面会给身体带来过重负担。按书本上的理论来理解,从深渊到人间,就像从深海直接快速浮上海面一样,轻则不适,重则致伤致残。恶魔比人类强壮,所以他们通常都能很容易地挺过来,人类若经历同样的事就不知道后果会怎样了,毕竟这罕有先例。
依照从前在荒野树林行走的经验,丹瑟利尔选择了一个方向行进。人间正是秋季,不算太冷,他穿的衣物足够保暖,看天色现在还是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来,他有种自己之前一直身在极夜中的错觉。
又过了一会,树林越来越稀疏,远方隐约有一条灰黑色的路。通常这么宽的路都是官道,为防止引起普通人类大惊小怪,丹瑟利尔解消了牛型坐骑法术,徒步靠近。
一阵心悸袭来,他刚想停下,痛苦又瞬间消失了。
距离大路更近一点时,丹瑟利尔突然跪倒在枯叶上。胸腹中爆开大片的刺痛,就像五脏六腑不停被利器洞穿一样。他一只手抓着粗糙的树皮,告诉自己要冷静,这大概就是人跨越空间后必须承受的负担,它也许有一定延迟。
亵渎术士的典籍中认为,这种痛苦极为巨大,但从未有恶魔因此而死,哪怕是弱小的低等恶魔也一样,那么也许人类也可以挺过去。丹瑟利尔咬紧牙关,从包里找出一些药草粉末吞下去,希望麻痹住自己。
疼痛渐弱时,他慢慢向大路走。他身上带着宝石和金沙,人间和深渊都有黄金,带着这东西总不会错。等找到有人烟的地方,他需要包一辆马车,找个舒适的旅舍来休息……
踏上大路时,丹瑟利尔疑惑了一下。
脚下的路质感非常奇怪,它是一种紧密的黑色物质融成的,有点像煤渣但颜色稍浅,它颜色虽深却不会粘到鞋子上,也不会被风扬起。
道路上还有数条白线。有的与道路走向平行,也有的呈虚线状,明显是人为画上的,就像是为了指引什么方向一样。现在四下无人,丹瑟利尔本想施法侦测一下这是什么,可他没法集中精神,心脏和胃都在绞痛,当视线聚焦于近一点的地方时,一阵眩晕袭来。
他跌倒在路上,脑门上渗出冷汗,骨头就像发高烧时一样疼。从地面传来微微震颤,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
那绝对是庞然大物,像马车但比马车更快,倒有点像深渊里的一种多足巨虫,那东西看起来像有犀牛那么粗壮的蜈蚣,腹部密集布满了是一个个圆形的、粗短的脚,奔跑起来让人看不到足部的移动动作,速度快得惊人。
丹瑟利尔强撑起最后一点力气,深呼吸着,望向传来震动的方向。视线被生理性的泪水与汗水模糊,他只能看到一团银白色的物体,它速度很快,几乎和多足巨虫差不多,而且它似乎也发现了丹瑟利尔,正逐渐减慢速度。
阳光照在它身上,反着金属色的光泽。丹瑟利尔认为不管那是什么,自己都最好站起来面对它。刚爬起来,他又一次倒在了地上,耳鸣、眩晕、胸腹绞痛,意识正在渐渐模糊。
“嘿,你还好吗?”
他听到了熟悉的语言。音调有点怪,不过他敢肯定自己没听错,这地方应该是人间,法术并没有出错。
几对脚步声靠近,有人把手按在他肩膀或额头上,丹瑟利尔想看看对方究竟是不是人类,可是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周围的声音愈发嘈杂,被人扶起来之后,丹瑟利尔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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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丹瑟利尔望向左手边不远处的窗子,外面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远处有什么东西在持续发出红光。
他想爬起来,可是全身的钝痛就像把他绑在了床上一样,他闭上眼又休息了一会,身体渐渐从迟钝的状态中恢复,他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和被绑着也没什么区别。
他被人换了一身衣服,几条细线从领口钻进他胸前,连接着些小薄片,线的另一端好像接在某种法器里,上面还规律地展示着某些符文。他从没见过这种东西,但凭直觉和经验,他能判断闪光的符文一定与自己的身体有关,也许它们正起到侦测与控制功能。
更让他不适的是右手背上那根针。它深深刺进血管里,虽然不怎么痛,但却叫人发冷。他没有急于拔除它,因为他现在还不能确信上面是否有触发法术。
针连着一条长线,最末端是一支透明柔软的容器,被悬挂在金属架子上,容器里面的液体正通过那条线以及针,一滴滴流进丹瑟利尔体内。
丹瑟利尔越来越不适,顾不得身体情况,立刻侦测那条线与针……没发现任何有危害的法术,于是他立刻撕掉薄片、拔掉针,把柔软的透明容器取下来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