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大喇喇地说了出来,向来不长心的兰恬心里不大好的想法得到了印证,脸色又是一白。
也不是刻意去看的,只是小孩子难免会有好奇心,兰情将她扔进藏书阁里的时候,她曾经在某个落满了灰尘的角落,翻到过一些抄本,上面写的东西一向是被归入邪术的,割肉削骨换皮,她从未想过这些事情竟然真的能有人会付诸实践。
她却还有一些不知晓的,要将一个人完美地伪装成另一个人,又哪里只在形貌上这么简单?江云的幼年,是长在京城的,他在暗处,看着那个肆意张扬的小皇子,一点一点去描摹对方的音容笑貌,然后,将这一切,牢牢地刻在了自己身上,待到年纪大一点了,便要开始两地奔波,在制造出一个属于江湖的“江云”的角色的同时,也在更努力地成为另一个齐飞。
从选择了这条路的那一天起,他便注定了要活成一个影子,生不是自己,死,也不是自己。
齐飞的内心其实也不如他现下所表现出的那般坦然,任谁看着一个人心甘情愿地就成了自己的替死鬼,都不可能去做到完全坦然。
只是他又能如何?难道就这么站出去,揭穿这一切,让江秋兰的苦心付诸东流,然后叫皇帝明白江秋兰早生异心,再凭着这个理由对早已成为众矢之的的揽蕙门赶尽杀绝.
他是否会带有负罪感这件事从来都不是重点,江秋兰是一意孤行,江云是心甘情愿,江珮儿哪怕是心疼江云,也不可能左右江云的想法,更何况她本身也是身不由己。故而,齐飞也只能是心甘情愿地去成为那个被保护的人。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阻止一切发生,只要齐飞还是齐飞,江云就还能是江云。
不算漫长却也没人会认为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兰恬道:“那江珮儿呢?”
江秋兰养大江云的条件是叫他代替齐飞,那江珮儿呢?
其实人本是不该以这样的恶意揣测旁人的,江珮儿也可能真的只是被作为揽蕙门的继人人养大,只是江秋兰的行径,已然叫兰恬和兰玉胭都将她当成了一个疯子,疯子又怎么可能真的去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兰恬甚至想要猜测,江秋兰心中其实已经没有揽蕙门了。
可恶意未必都是真的,那也未必都是假的。齐飞的目光在她和兰玉胭之间转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南公主齐瑄与驸马林晗出事之后,南公主逃亡路上诞下女婴,随后母女失散,生死不明。”
“如果那个孩子好好长大,到现在,应当也是十六岁。”
齐飞说得简单,其中的意味却已足够叫人不寒而栗。
或许也是幸运,那个孩子不知是生是死,故而江珮儿不必如江云一般,被强行塑造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只是她这条命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了。
“我有个姐妹,自幼流落到那一带,传闻是被兰家人抱走了,我便想找找看。”
“不过,也说不定早就死了。”
“如果她不在了,我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如果她在,那娘大概就不会留我了。”
“大概,就这样子不知道她是死是活,留着个念想比较好吧。”
江珮儿的话再次回响在耳畔,兰玉胭无法想象女孩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的,即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任然做了徒劳的挣扎:“江珮儿知道这件事吗?”
这一回,齐飞眼中带上了她曾经见过的那种悲悯。他问:“你觉得呢?”
如果不知道,那又怎么可能说得出那样的话,从一开始,江珮儿就明白江秋兰将她养大是为了什么。
江秋兰不曾婚配,与妹妹师妹关系都极好,江辞和齐瑄相继丧生,且这事都与同一个人脱不开关系,江秋兰怎么可能不恨,只是单凭她一人的力量,却实在是做不到什么,她唯独能想到的,便是不计一切代价将妹妹的儿子和师妹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的女儿保住。
一个养子一个养女,教养女唤她自己娘亲,教养子唤自己姨,传入了知根知底的人耳中,顶多就当她是疯了。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兰玉胭再次多了句嘴:“南公主的孩子,真的还在吗?”
如果不在,那哪怕担惊受怕些,江珮儿也能好好活着——即便是有所图,可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就真的没有感情。
齐飞看了她一眼,笑得有些讥诮:“如果不能确定是活着的,江秋兰为什么要下那么多功夫呢?”
任何事情都是能查出来的,不去接到自己身边,是为了保护,保护的同时也留了第二手准备。况且,从一开始将无亲无故江珮儿养在身边,也是作为一个幌子。
兰玉胭也知道是自己问错了,应了一声之后,也向兰恬一般,没再抬头,齐飞又叹了一声:“你不妨换个角度,江珮儿如今活得还算是恣意,若非江秋兰养大她,她怕是连作为替身活这么些年的资格都没有。”
兰恬和兰玉胭都没有言语,倒是沉默了一晚上的姜昊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出言提醒:“天快亮了。”
他们居然就这么聊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