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人君 (二)

    我没有告诉道格，我是因为想自杀才跳海。

    当我被他救起时，我已经决定既然大难不死，就把前尘往事抛下。

    「人类的身体虽然很温暖，但有些人的心却冰冷得像石头。」我说。

    --伊莉莎也这么说过琼，妳想跟我去我们的深海聚落看看吗？

    「我想去，但我没办法在海里呼吸呢。」我说。

    道格抽动他的耳鳍，像是在犹豫什么。

    --妳可以喝我的血琼，饮下安菲比恩族的血，会让妳拥有海中潜行的能力，但

    「但？」我抓住他的语带玄机。

    道格再度抽动耳鳍，似乎有点不情愿的说道：

    --但在日出之前，妳没有回到岸上的话，就只能永远住在海里，就像我们一样。

    「你为什么迟疑？」我对道格的态度感到好奇。

    道格抖抖鱼鳍，似乎带着点尴尬：

    --我这是我出生到现在，第一次不想说真话，我不想告诉妳日出前必须回到陆地，想让妳永远住在海里，就像伊莉莎那样，唔，不想说真话的感觉好奇怪。

    我眨眨眼笑了，这小笨鱼竟然想欺骗我，但他诚实的本性却不允许他说谎。

    我再次伸手揉揉他头鳍，他也蹭蹭我的掌心。

    「为什么要让我永远生活在海里呢？」我问。

    道格想了想，回答我：

    --我很难得能遇到一个人类，十年前堂叔带伊莉莎回来后，讲述了他在地面上的残酷遭遇，严格禁止我们跟人类接触，我和几个朋友偶尔会偷偷到有人类出没的海域冒险，也救过一两个其他落海的人类，但他们十分畏惧我们，我没什么机会能亲近人类。

    「那么，你要像人类对待堂叔那样，用铁鍊束缚我，再割下我的皮肉研究吗？」我故意开玩笑问。

    道格瞪大双眼（由于他没有眼皮，所以看起来只是眼球向外更凸出一点）略带讶异道：

    --我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对待妳？我想带妳去海里的所有地方看看，想让妳常常抚摸我的鳍，这不是很快乐吗？束缚妳或伤害妳，妳或我都不会快乐。

    道格的意思是，没有必要做让双方都不快乐的事情。

    「人类是很奇怪的物种，有时候会互相伤害，而有的人会从伤害或被伤害中得到快乐，你这小笨鱼是不会懂的。」

    我想到人与人为了私利的相互攻击，以及SM恋痛爱好者等等，种种人类复杂的行为，都难以言述。

    --我不是鱼，我也不笨，我喜欢思考，我比莱格和杰格聪明多了。

    道格坚定他的立场，并用头拱拱我的手心，那模样根本就像一条傻乎乎的鱼。

    「带我去吧，我想去看看你们的海底城市。」

    我已没有什么可失去了，挚爱的伴侣与父母已逝，朋友和亲戚联手背叛我，被裁员的同时又被诊断出有癌症，陆地上没有任何人事物可供我牵挂。

    --那，我日出之前再送妳回到这儿。

    道格又用不太情愿的语气说道。

    我戳戳他的头鳍，笑了。在我经历过人性的丑恶之后，还能见到这么坦率的家伙，只感觉他真是无比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