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山的道观灵气十足,他也料不到,自己想再次与之相会的人,竟跑去了别人的梦里。
他没敢拉着赵慈多问。
他只晓得那些微末的细节都对,就连颜色和款式,也是旧日里对方爱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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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策想起炙热的八月天,常过来陪着说话下棋的唐太太,以及蹲在角落种菜的韩叔。
到了傍晚,稍微凉一些了,他也坐在院里吃大桃子,瞪两只眼听他爷爷胡扯。
那是个爱玩的老头,面瘫的孙子却老老实实,没摸过女孩子的手,一点不像程家的种。
爷爷告诉他,当初自己和奶奶不是真爱,纯属一脚踩进了粪坑里。
他根本没玩够,还不想成家生子。
奈何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掏钱给她买了宝石戒子,娇气的唐家大小姐竟翻脸说这可不是生日礼物,而是订礼,她跟定他了。
热闹的古董市集里,她眼眶泛着泪花,情绪说来就来,急得他连一个不字也说不出口,光顾着替她抹眼泪。
…… 既然是粪坑,为什么要答应下来。这样做岂不更误事了。
不误事,其实当时她已经怀上你爸了。
除了祖传的惊悚故事,程策也记得那只拂子似的猫,它总窝在老人家怀里,爱理不理的。
他晓得它喂不熟,隔三岔五搞离家出走。
它脾气特别硬,一直熬到死,也没喜欢过他。
程策默默地想着,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呆坐在沙发里,笔尖无意识地刻出来几道纹,把纸划破了。
皱巴巴的白与黑交错在一起,就像乱麻。
尚云刷牙刷得满嘴泡沫,半只脑袋从卫生间门缝里探出来,发现自己的男人正垂面对着纸本出神,侧边的头发荡下来遮住眼睛,整个人黯黯的。
她便又悄悄缩回去,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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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十一点时,他们熄了灯。
尚云并没有等来所谓的后果,程策不过是在睡前,用按摩霜给她按了腿,仅此而已。
她被他按得昏昏欲睡,迷糊地看到他坐在床沿,设定手机闹铃,再掀开被角钻了进来。
他们并排朝天躺着,什么坏事也没做,那自然而然的架势,很像老夫老妻。
良久,他感到左肩一沉,尚云朝他蠕动过来,将额头抵在他肩侧。
她说抱着他睡一会儿,行不行,她不闹。
程策拍拍她横在身上的手臂,说行,她想怎么睡都行。
他闭上眼睛,闻着她发梢散出来的香味,就这样和她靠在一起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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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他一夜无梦,闭上眼就陷入深度昏迷,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清晨的卧房里,手机闹铃正滴滴哩哩地响,音量比他平日里调得轻。
程策伸手去床头柜摸,却不巧把一瓶水打翻在地。
瓶子落下来的时候,那意料之外的巨响,仿佛铺着的地毯,一下子变成了地板。
程策揉揉眼睛,满怀歉意地侧身去摸旁边的尚云,但他扑了个空。
那里什么也没有,一丝温度也无,似乎她后半夜就没在被窝里睡着。
他狐疑地再摸了两遍,上下,左右,被子里外,最后终于被一种不祥的直觉给吓醒了。
闹铃还在响,可是他两只手四处瞎找,找不见手机,只在枕头旁边触到了一张相片。
程策身子腾地挺直了,一把抄起它来。
房间拉着窗帘,光线微弱,可他瞧得真切。
那是一张充满了大爱与小爱的相片。
摄影师眼光独到,水平高超,将窝在被子里熟睡的姑娘,拍出了暧昧的模糊与颗粒感,有森山大道的风格。
他看到她脑后的虚景里,有一盏落地灯。
灯罩很好认,与这间卧室壁角的那盏,是一模一样的。
程策细细盯着品了,眯着眼拿近,再拿远,然后将照片倒扣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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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多了点,留给他反应的时间很有限。
尽管程策脑子嗡嗡乱成一团,但他警告自己得稳住阵脚,千万不要打摆子,不要发狂。
他也算见过世面,试问这种令人通体发冷的迷幻感若不是梦,还能是什么。
他要冷静。
十五分钟后,程策火热的身体渐渐冷了下来。
他环顾四周,意识到这屋显然不是酒店,而是熟人的老巢。
再见白说了,飞机白坐了,此时此刻他不在马德里,一拐弯又回到了潭城。
他身边没有睡美人作陪,只得一张旧照片,就连他身上罩着的睡衣,也不是昨晚的款。
白T恤和格纹睡裤,这格调,这颜色和图样,眼熟地渗人。
他一定是疯了,大白天犯浑,竟梦见了赵慈。
然而,这并不是最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