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48
从梦中醒来吧。
祈求着一时的安宁,而忘记自己身处何处。
从呼吸的证明中,捕捉到自己仍然活着——
廖沉从梦中醒来。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仍在虚无缥缈的梦中,还是在令人混乱的现实中。
有什么区别呢。他坐在自己的窗边,看着小小的电子人偶装作熟睡视若无睹他的异常,现实并非没有血与肉,就像梦境也充满令人沉醉的芬芳。
他渴望着与人相处间的温度,却总是站在一线之外,旁观着,说着谎。
所以……一旦他想要抓住什么,直到可能性消失之前,他绝不会放弃。
给格罗丽娅留了字条,凌晨三点,宿舍楼没有任何声音,隔音效果做得足够完美。
廖沉抓起自己的外套裹在身上,想了又想,最终站在了罗尔斯的房门前。
成L型的二楼,罗尔斯的房间在他的斜前方。他不确定自己的脚步声是否会吵醒罗尔斯,或者被还未睡的罗尔斯捕捉到。
毕竟这个工作狂可能还有成堆的工作。廖沉习惯性地准备叹气,又想起自己和罗尔斯之间的约定,捏住自己的鼻子。
房门并未锁上,能隐约看见幽幽的电幕蓝光,是又准备通宵了吗。廖沉又在犹豫,也许进去前是不是该下楼给罗尔斯拿一份甜点填填肚子。
就这样反复犹豫着辗转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直到手表震动了一下,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呆站了好几分钟。
这可不行吧。深吸了一口气,廖沉无言地推开门,房间中并没有熟悉的呼吸声,只有蓝光闪动着。
不在吗?房间内没有开灯,他的夜视也说不上好,只能朝着蓝光的方向一点点摸索——直到在黑暗中被拉住手腕,被突然压制在墙上——
动弹不得。
手腕处传来剧痛,像初见那天几乎要将人骨头都捏碎的劲道,神经各处都叫嚣着危险信号。
依旧没有呼吸声,压在他身上的人如同冰冷的幽灵,既捕捉不到面容,也观测不到存在。
“罗尔斯…?”
他小声呼唤名字,得到的只是更进一步的控制,对方的腿挤入他两腿之间,有意无意地蹭过关键部位。
“……为什么。”
这是他进房间以来,罗尔斯所说的第一句话。
紧接着室内一束微光被点亮,让他看清罗尔斯面具下的红色眼睛,像是燃烧的夕阳下被染色的天空,在薄暮之后——
还有那些血迹。
被打穿的半边头颅,暴露在空气中的大脑,骨头或者弹壳的碎片嵌在其中,支离破碎的视觉神经,仿佛下一刻就要掉出来的眼球。
他看见受害者们,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吼声,最后只是从唇缝里挤出几个颤抖又无意义的单音节词。
倒不如说他从中看见自己。
“不……”
“来,深呼吸。”
这声音带给他一丝慰籍,如同令人安心的镇定剂注入静脉中。
罗尔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侧颈处,像安抚小动物一样。他再次,再次深呼吸,直到幻影全部消失,血管的奔涌也平缓为止,才抬起头看向罗尔斯。
微光消失了,黑暗再次代替了血腥可怖的画面,只余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交错。
他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只是伸出那只未被禁锢的手,凭借着直觉摸索着轮廓线,沿着额头,沿着眉眼,鼻梁,唇角,喉结,模拟出形象,创造出形状。
他无法识别这张脸的时候,又是如何去判断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声音、性格、动作,还是说……
他从命运那里接受别离之吻。
偶尔他觉得自己冷酷无情,骆棋从未出现在他的梦里,也难说是不是因为他自那天以来再未做过真正的梦。他忘记了一切,忘记容貌,忘记颜色,忘记怎么去说话唱歌,忘记发声的方式,也忘记如何以真心待人。
如同此刻他承受他人的爱/抚,却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
何时从卧室移动到附属的浴室之内,记忆的时间线被揉碎撕烂重组,又被冰凉的浴缸唤醒。
这里有这样的浴缸吗?
在努力咽下呜咽声的片刻歇息中,他想起这个问题,身上的阴影却好像对他的痛苦熟视无睹,只是用捏住了他的舌头玩弄着它,让他无法发声。
陈腐的气息,像森林中枯枝败叶被碾碎时一样,他的神志也如此,在亲昵之中腐化,变成黏黏糊糊的一团。
幻想亦或现实,哪一方都无限扭曲。
在被捣弄出无法控制的涎液时,他的视野被冷色的日光灯刺痛。
不…这里是哪里?
宿舍里没有这种偏圆的浴缸,只有淋浴。
他察觉到这点,察觉到这里并非是——
阴影在他的脖颈处留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