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现在看来,她心里却隐隐觉得, 应该和墓碑上的女人有关。
前辈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住,她虽然年迈,却也能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偶尔会找钟点工来帮忙打扫卫生,所以屋里依旧整洁干净。
路上大家都很安静,直到到了家里,老前辈才开口说话:“你一定不喜欢被当成另一个人吧……”
宋子衿默了默。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她不喜欢被当成别人,可是在后来看见老人家眼里的那道光时,她又觉得,如果能让一个垂垂老矣的前辈高兴起来,似乎也没什么。
反正,她只是暂时充当那个人。
老人家倏尔又笑起来,但却不是发自内心的欢愉,而是显得有些悲苦。
“其实我分得清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找不出替代品。”
“我只是还有一个心愿罢了。”
“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天才导演,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所有的作品,灵感都来源于我的爱妻,在我的作品里,我将她不同的性格揉搓固型,变成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
“像是面团一样,面团你知道吗?”老人家说着用手比划出一个圆形,“就是蒸馒头用的东西,一块面团上,可以分出很多小面团,这些小面团最终成型后,都是独立的个体,但其实,它们本身却是一体的。”
她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么高兴了,心情一好,话也顿时多了些,在给宋子衿打完比喻后,自己也意识到多此一举,于是她皱着脸,原本褶皱的脸挤成了一团,看起来分外滑稽。
又分外令人心酸。
宋子衿看了眼在她身后一语不发的沈惜文,笑着摇头,“奶奶您多说点,我喜欢听您说话。”
老人家瞬间又乐呵了。
“我十八岁的第一部 戏,是送给她的礼物,那一年,我们相爱。”
“之后每一年或者两年,我都会为她拍一部戏,她喜欢什么,我就为她拍什么,其实我一点也不厉害,别的导演一部戏从准备到结束,也就才几个月,可是我需要准备一两年。”
“二十五岁那年,我们结婚。”
“她完全不像个大人,孩子心性,但是在事业上,她却一如既往地支持我。”
老人脸上的笑容突然没了,只剩下无尽的怅惘。
“三十岁那年,她陪我去雪山取景,遇上雪崩,现在我还活着,可她已经成为幽魂。”
老人家不再开口了,她现在也不过是躯壳还活着,心却早已在那一天陪着那个人一起死去。
整整五十五年,她为当初的意外自责了五十五年,可无论她再怎么忏悔,她爱的人都再也回不来。
她多想陪她一起走啊,只是还差带份礼物去赎罪,要是就这样两手空空,那个人一定会不高兴吧……
她这一辈子,为许多人赋予过结局,却写不了自己的结局。
三十年前的那场戏,本来是为她的妻子所拍,是她一字一句,工工整整手写出的剧本。
那场戏和别的戏不一样。
那场戏是她亲自所撰写的,属于她们的故事。
她想在有生之年,把这部戏拍出来,这样即便以后去见她的妻子,也能有所交代。
她想告诉她的妻子,“我这一生,无论拍过多少电影,获得多大成就,都是为了你,你不在了,我也就什么都不稀罕了。”
是的,她一直想拍这部戏,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初见沈惜文时,她觉得她美则美矣,却不像是她的爱妻,反而更像她自己。
不过当时她也觉得,另一个合适的人选,或许沈惜文会为她带来。
如今……
她看着面前两个登对的小姑娘,从上了锁的抽屉拿出一个红木盒子,盒子里存放着那部被封存许多年的心愿。
宋子衿看着那本被粘贴过的剧本,上面有明显的撕痕。
是啊,因为这部剧,失去了她的爱妻,怎么会不恨呢?
只是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又让老前辈选择勇敢面对,她就不得而知。
宋子衿不敢问,这伤疤虽然结痂,但挖下去,也是嗜心的疼。
老前辈颤巍巍地将剧本递给她,嘴上浮出淡淡的笑:“人一老,也就想开了,我现在只想在见我妻子之前,为她准备一份满意的礼物。”
老前辈和常人不一样,普通人最怕死亡,可她在谈及生死的时候,却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宋子衿想,前辈守了她妻子整整五十五年,一定迫不及待地想去见那个人吧……
人生,只有一个五十五年。
她却将她全用来守一缕亡魂。
宋子衿不太敢接这部剧本,她宁愿当一个替身。
那部剧本承载了老前辈一生的所期所爱,她很怕自己做不好,会辜负她的心愿。
但要是不接,似乎也是一种辜负。
宋子衿进退两难,只能求助般的看向沈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