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捡拾
沈默经常会梦到自己捡到珊珊的那一天。
梦往往是断断续续,连接不上。可每一个细节在梦中都是如此的生动可感。
他经常会在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醒后第一个动作便是去摸他身边的那个小小的身躯,于是便会触摸到一片冰凉。这时候,他大概也就清醒了,然后笑笑自己的荒唐。
她早就长大了,是一个炙手可热的明星。他也是,买下了这个角落里的小吃店,靠着手艺混上一口饭吃。
他们早就不是那对十多年前身无分文,挤在一张小床上的兄妹了。
想到这儿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喉咙干疼,便跛着脚去厨房倒一杯水喝。
水从口腔流过喉咙,干渴感与喉痛终于得到舒缓。
他看着窗外的天,一片漆黑。路灯破损了一角,感应好的时候亮上一下,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和黑暗融为一体的。窗檐上雨水一滴一滴掉落在窗台上,汇聚成一小滩。
那日好像就是这样的天气,沈默举着水杯盯着那滩混浊的水出神。
早上一起来的时候,天就阴沉沉的,大片大片的黑云结成一团,遮盖天空。
他在早餐店打工。老板是个苛刻精明的人。钱给的少,但饭是管够的,因为吃不饱的话,就没力气干活。
吃得饱饭,还有地方住,他已经很满足了。他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右腿想:能活下去就够好了。
那天之前的他把是自己能活下去当成人生唯一的愿望,那天之后他就只希望她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天气阴沉,出来买早餐的人就少。那个时间段过了,就没人了。老板也没耐性再等后面一两个稀稀拉拉的客人,就把门给关了。
他跛着脚把一大盆馅料搬到后厨,过道狭窄。老板坐在椅子上眯着眼抽烟,看着他忙来忙去的。有时候他歪下身子想要避过脚下的那些菜,老板就嚷嚷着:“注意点脚下,别给我踩了。”
他沉沉的“嗯”了一声,就继续把那些码满菜和佐料的盆从走廊一头搬到另一头。
都搬完了,他就拿个板凳来坐在旁边跟着老板包包子、饺子或者其他面食。
刚来的时候,他包的饺子下锅之后都会露馅,包子蒸着蒸着也就破了皮了。老板那时候就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他就垂着头听。对于他来说,不打他就是最大的恩德了。
之前,他在码头上帮别人搬货,钱给的少,监工看他动作慢了、东西掉在地上了,瞪着眼睛上来就是一脚,踢在腿上或者腰上。
这样一疼就要疼上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第二天起来还要继续搬。有时候要是踢在右腿上,第二天走路都要踉跄着。
生活里的苦难告诉他遇事能忍就忍。也许他一辈子成不了什么大人物,不能做出一些大事,但至少忍气吞声能保住他的饭碗,让他不至于饿死在街头或者与狗争食。
中午没有事,闲下来了。老板一般在这个时候要么躺在楼上睡觉,要么就去隔条街的发廊店去找女人。也不管他,就让他该干啥干啥。
沈默一般就趁着这段时间拎着个大蛇皮袋去翻这几条街上的垃圾桶,或者捡捡路边谁不要的垃圾。这是他挣外快的时间。收废品站的老板看他可怜有时候会多给一毛两毛的。
这天有雨,他站在店门口,看着屋檐下的水砸在地上砸出一个小泥坑,还带着点水泡。他有些犹豫了,这样出去衣服会湿,他就只有两套衣服换着穿。那套还没干。他看着街道上空荡,少有行人,灯杆下有人扔下一堆垃圾。最上面搭着一块塑料膜。
他想都没想,去后门那儿拿上蛇皮袋和长夹子,然后就冲进雨幕里。他拽下那块塑料步盖在身上。沿着街道开始翻拣。
下雨天,垃圾桶没有像往常那样散发出恶臭,但他却并不喜欢,因为雨水会冲进垃圾桶,捡起来的时候就会弄到衣服上和身上。而且速度也变慢了。
老板知道他这时候会来捡垃圾,但也拦着。他就撇着眉告诉沈默:“你想挣点钱,我不管。但你要是不把手,身上弄干净,店里客人吃坏肚子了,你就滚吧。”
他小心翼翼地拿着长夹子一点一点的找,希望能在角落里多找到几个塑料瓶之类的。雨天他不捡废纸,容易淋到衣服上,捡完之后还要晒干才能卖。带着水的纸根本卖不出去。
走完这几条街就要过桥了。去那一头再看看。过桥前他会先去桥洞转一圈,里面会存下不少垃圾。
桥洞里特别暗,尤其在这种天气。他看不太清就拿着夹子戳着地面上的东西。今天运气好,在桥洞底下找到三个瓶子。他继续沿着桥洞边,伸着手臂,往前试探着。
就在夹子放下去的那一刻,他碰到了什么有弹性的东西,那一瞬间这个东西虚弱的叫了一声。
沈默给吓了一跳,手里的夹子差点掉下去。他紧紧把夹子握在胸前,不敢出声。沈默不知道这是个什么。
乞丐和猫狗不会在桥洞下面呆的。南方多雨,很容易涨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