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路上,火光一闪,白屑飞溅。
常欢顾不得多想,拔腿便跑,身后那人身手矫捷,立刻调整了姿势追来,片刻便赶上了常欢。
常欢的余光隐约见到那人又至,心中暗暗叫苦。他身上没带兵器,也不知对方共有几人,在小巷子动上手怕是凶多吉少。若使上轻功,他倒是有自信在杀手得手前跑到一条人烟稠密的街道上,可是问题是来者意图不明,如果真丧心病狂到在闹市动手……
“啊——”正犹豫间,巷子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凄惨的尖叫,只一下就消失了。
身后的杀手似乎也楞了,脚下略微放缓,常欢趁机和他拉开了几步距离,耳朵里却传来一阵紧凑迅捷的脚步声。
一个、两个、三个……至少五人,都是练家子,兴许还是高手,会是这杀手的同伴么?
常欢正待跃身离开,忽然听到身后机括齐发,不得不飞快躲在一户人家的门洞里,一只弩箭“啪”的一声打到石墙上,弹开后留下一个白印子。
再看那杀手已经身中数箭,被几个脸上蒙黑布的人牢牢控制住,不知是生是死。
其中一个蒙面人似乎注意到了常欢,他一身劲装,右手持短剑,左手端一把小弩,步履从容地走到常欢面前站定。
四目相对,常欢认出了对方。
原来竟是他!
难道说,公主发现了他心怀不轨?!可先前的杀手又是……谁?
常欢动也不敢动,顺着咬得惨白的嘴唇挤出两个字来:“韩兄。”
那人露在外面的丹凤眼眨了眨,看不出任何情绪。
另一个蒙面人快步走过来,看了一眼常欢,韩平冲他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蒙面人微微颔首:“头儿,那女子死得透透了。这阉人——”他扭头看了看身后,“筋骨也是硬,中了咱们好几箭,竟还剩下一口气。不过,心肺都伤了,过不了今晚。”
“我同两个人把太监带走,你和剩下两个清理现场,手脚干净点,不要留下痕迹。”
“是!”那人领命,却又试探地看了下常欢:“这个人……”
韩平面色冷峻,紧盯着常欢:“带回去等她发落。”
常欢后背一阵冰冷,韩平丝毫不介意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那么便只意味着一件事——
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常欢的拳头在衣袖里攥紧又松开。
如果垂死挣扎,他兴许还能将消息传给缥云,可那又如何,难道让师父不顾生死来救他吗?
常欢打定主意,如果自己活该命丧于此,便不要再连累他人了。
“公主,那人刚刚咽气了。”
压在心中的不快一扫而净,华阳难得放纵一回,叫下人烫了烧酒,还没到晚饭时间,就自斟自饮了大半壶。
见孟真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华阳想了想,问他:“他……死前可有说什么么?”
“这……隋心被带回来后已经神志不清,颇讲了些……不大恭敬的话。”
“但说无妨。”
“是。”孟真长舒了一口气,“他说他犯了错,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他和鲤儿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可公主最该恨的着实不是他们这些棋子。他还说,既然公主不敢对罪魁祸首动手,那么公主的噩梦永远也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第十六章 流云(下)
华阳拿起酒杯的手滞了一下,盛得满当当的烧酒撒出来快一半,华阳心头怒火蹭的一下又窜起来。
不敢动手吗?
她知道她不是。她如今,既没有太多骨肉亲情的牵绊,也不想理会所谓定倾扶危的责任,更无所谓大逆不道的弑君之举。可她真的要对皇兄下手吗?
今时今日,已经没有太多人还记得,大陈皇帝陈邺曾经是个怎样意气风发又亲切体贴的少年,华阳偏偏是其中一个。
她更没办法忘记,让父王母妃丧生的那场叛乱里,皇兄明明作为保护的重点被侍卫们拼着命送到了安全处,可一听到她还被困在王府里,就义无反顾地冲了回来。那年她才九岁,分明吓傻了,眼见着侍女们慌成一团,没人顾得上她,她竟怕得躲在了桌底。倒也是侥幸,那些一见到刀剑火光就冲出去的人,大多都死在乱军剑下或踩踏中。
华阳也是后来才知道,冲进府邸的乱军人数并不多,只是趁王府防备松懈才能闯进来作乱,胡乱杀了一会儿后,怕府军反应过来,便匆匆放了一把火撤走了。只有她父王这样终年藏身在丹房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没用王爷,和她母妃这样整日锁在自己房间哭个没完丝毫不得人心的没用王妃,才会双双被这些不入流的流寇害死,死得这样憋屈。
话虽如此,当时华阳躲在自己房间里,虽离初始起火点不近,也很快被封住了出路。等她想逃的时候,满目皆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九岁的孩子很快就呼吸不畅,伏在地面咳个不停,靠自己逃出去是不可能的。正当绝望要放弃的时刻,她的皇兄来了,尽管并不知道她是否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