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鉴水,明月天衣。菡萏摇曳,碧叶十里天光尽。京城皇宫墙内景色的确恍如仙境,一宫墙一巷角,都有着无穷的韵味。
谢自清负手而立于窗前,听到珠帘玉坠的伶琅之响时才缓缓收回目光,心里像是放下了一重物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转身回到座位重新坐下。
玉珠声响渐渐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盏微弱的烛光。那烛光摇晃着灯芯,由远及近地逐渐放大,散放的光芒印射出执灯人的手、半截滚云纹湛蓝的锦袖……与另一只手。
这是一只极白、极细柔的手。
谢自清匆匆收回目光,抬袖起身,敛目垂眸,帝后二人,又左右挥袖俯身三叩首,起身一鞠躬,再度来回三次,跪在龙椅前三步之远处,朗声道: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
景和握着顾晏海的手:“爱卿不必多礼,起身吧。”
来得匆忙,他便未换上见客用的龙袍,而是仓促地套上一件丁香小褂。只是顾晏海担心他受凉,便又替他披了一件雪白云纹的披风,留了半颗圆滚的孕肚在披风外,遮也遮不住。
景和被搀扶着慢吞吞地落了座,安置妥当了才舒心地展了颜,带了笑,打量着谢自清。顾晏海是不坐的,放下手里的灯盏,抬手替景和将落至肩头的长发拨至脑后,露出那处精致的美人尖后,才收回手,留在一个随时可以第一个抱起他的位置。
“谢陛下。”
谢自清举手等候景和坐下,谢过起身,抱拳行完整套礼后抬眼正对龙威——
一头长发尽数拨至脑后,露出额角处精致的美人尖,两鬓垂落双颊,显得脸蛋似乎只有巴掌大。那双眼睛却极圆极亮,微微弯着,透着一股子讨喜的笑意。美中不足的是脸色过于苍白,唇瓣也隐隐开裂,笼罩着一层灰白的病色。
如此清瘦的身子,腰前却悬挂着这般膨隆的孕肚……
这居然是皇帝。
看来之前顾晏海所说皆是真的。
谢自清拧了拧眉心,不知如何是好,只默默将目光从景和高隆的胎腹上收回,落在脚边,心底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踌躇……但随后他又不恰时宜地想起了家里的那尊小弥勒佛。
好像有点像啊。
瞧着谢自清脸色一会晦暗奇怪一会温柔含笑,顾晏海与景和也拿捏不准他心里想的什么,相顾交换了一个眼神,还是决心等着他率先开口。景和也正好趁这个空挡上下打量一下这位大名鼎鼎的师兄,一双美目睁得圆圆的,把玩着顾晏海的手掌,鼓着腮帮子精神头十足,倒是没不舒服的样子。
可顾晏海惦记着景和方才睡醒,担心他头晕,便微微弯腰凑在他身边,紧了紧手,贴耳问道:
“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景和反手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肚子上,低咳了两声,笑眯眯地摇头,也贴耳说:“哥哥的师兄,模样很是出彩呢……”
“……”
这小皇帝的眼底一片纯真的笑意,没半点开玩笑的样子都没有,仿佛真心实意地称赞一般,但顾晏海却挑了挑眉,嘴上不说,心里记了个仇,道:“当真?”
“真的。”
景和点点头,全然不知顾晏海挑起的眉毛有何深意。
顾晏海也点点头,装作赞同的样子往这小皇帝耳朵上轻咬一口,又眯起眼,收回手,危险地盯着面前还神游着的谢自清,心里不知盘算什么。
许是顾晏海的视线太灼热,谢自清一抬眸,就见自家师弟眉心尽是一派诡异的笑意,登时不自在地打了个寒战,轻咳一声,再度跪地,道:
“卑职齐鲁太守谢自清,特来请罪。”
景和眨了眨眼。
谢自清又掏出怀里的令牌高举至头顶:“未得陛下圣旨擅离职守,一重罪;辜负陛下与君后殿下信任,不能为您所用,二重罪;擅自接近两位小殿下,三重罪。”
景和摩挲着下巴,手掌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腹,里头的三个小家伙还睡着,也不闹腾,眼睛睁得极圆,似乎有点听不懂。不过他身边的顾晏海却眉头紧皱,在肚子里把这谢自清骂了个遍!
亏他之前亲自赶往齐鲁游说,等来的就这个结果!
顾晏海面色铁青,刚打算反驳,可景和却握住他的手,侧过半边脸,眉眼弯弯地摇摇头,示意他听下去。
这小皇帝看起来倒是不太着急。
顾晏海皱了皱眉头。
谢自清未等到帝后二人的声音,顿了顿,又说:“君后殿下不远千里赶往齐鲁将此物交给卑职,令自清感动至极,然自清却自知资质平庸,不堪重用,担当不起陛下所托,故而特将此物,归还于陛下君后,并请辞回乡,再不入仕途。”
“……”
景和眨眨眼,牵着顾晏海的手神色如常地摆弄着他的手指,等到谢自清说罢,才温然开了口:
“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强求,不如遂了爱卿的愿,准辞吧。”
这一回换谢自清怔愣住了。
顾晏海也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