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真相会有怎样的反应,可她还是抱着了那么一点点的侥幸——他可是她的爹啊!他本应该是这个世上与她最亲近的人,真的会不顾一丝一毫的感情,说不要她便果真不要她了吗?
她以为他不会的。
她以为。
可她毕竟是错了。
“杨显,你好大的胆子啊!”杨同徽在杨显平静又哀伤的注视之下,只觉得芒刺在背,怎样都不自在起来。可他又怎么肯在自己的孩子面前显露出来?于是,反倒更加厉声厉色起来,“一个谎言说了十七年,又诱拐了誉王爷的女儿,你还有脸在我面前问这些?!”
一席话听毕,杨显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个透。
许是时运到头了吧。她一个女孩儿,顶了个男儿的名头,招摇撞骗了那么多年,锦衣玉食了那么多年,还险些以为自己能够与心爱的女子共度一生,瞧上去是多么美好的人生啊。可这都不是属于她的,她是个被自己父亲嫌弃的女儿,这一切都只是属于那个叫“杨显”的男儿,她只是借了他的名头侥幸过了这十七年。
“是不是,”杨显面上闪过一抹凄惶,她抬眸望向杨同徽,甚是凄楚,却仍是挤出了一个笑来,她拼命地想要笑得好看些,可那笑浮在她的脸皮上仍是若清淡水墨画上去的一般,稍稍一碰便脱落得半点儿不剩,显出原本的凄楚,“是不是,若是没有那个谎言,杨显也同几个姐姐一般,连长到如今的机会都没有?”
杨同徽大骇,直震惊得倒退几步。
“可怜的囡囡……”吴夫人心疼不已,只是伸手握住了杨显的手,果然,冰冷。
吴远的脸色原本不好,听了这话,愈加铁青着脸起来,看向杨同徽的目光也更加凶狠了起来——若是可以,他真的想为姐姐、为那几个早夭的外甥女,将这位丞相大人剥皮抽筋了去。
“父亲,”话已至此,杨显反倒真的笑了起来,虽然仍是透着说不尽的凄楚,但更多了嘲讽和绝望,“大概,您从未想过,到了最后,身边竟是连一个人都没有吧。”
“既然父亲觉得我不配做杨家的人,那杨显便在这里最后称呼您一次父亲。”说着杨显挣开了吴夫人的手,长衫掀起,连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地跪在了地上。
那地上有残药有碎瓷,湿了脏了她的衣衫,碎瓷锋利,直直刺入她的皮肉,钻心入骨的疼痛,可她,竟是没有太多感觉了。
“你这孩子,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吴夫人眼瞧着杨显白色的裤子上有殷红血迹渗出,惊呼出声,便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也不管杨同徽有何反应,直接拉扯着杨显要她起来。
可杨显下定了决心,竟是如同千斤铁铅一般,任凭吴夫人如何拉扯,她自是一动不动。
“杨大人既不认我这个女儿,想必日后也不会再插手我的婚姻之事。杨显感激不尽,感恩杨大人抚育我成人,无以为报,唯有今日这一跪,杨大人不要嫌这礼数单薄。”杨显不知道这话是怎么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只觉得脑袋里浑浑噩噩,一片空白,两片嘴唇开开合合,这话便自己出来了。
而后,她端端正正地朝杨同徽磕了几个头,触地有声,竟是谁也拉不住。
第四十三章
“孽子啊……”杨同徽被气得一个踉跄,差点儿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够了,”吴远瞧着眼前闹成一团的父女俩,一个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碎瓷药渍都扶不起她,另一个脸色焦黄摇摇晃晃眼瞅着就要扑倒在地,“显儿随我回去,杨大人好生歇息吧。”
话毕,吴夫人便赶紧去扯杨显,杨显犹疑了一下,这才顺着舅母的手起来,跪在地上时未曾觉得膝盖上的伤口有多么疼痛,现在一有动作,方才知道原来那些细碎的瓷器扎出来的伤口竟是也能扯心拉肺地疼。
“哎唷,小心点!”吴夫人瞧着杨显起身之后明显地一软,急忙心疼地搀扶住,连声嗔怪。
杨显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淡笑来,只朝吴夫人浅笑着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再将目光移向杨同徽,杨显的嘴巴张了张,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来。她轻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杨同徽最不想见的人应该就是她了吧。
眼睫低敛,杨显朝杨同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便在吴夫人的搀扶下离开了。
杨同徽眼瞧着杨显的身影淡出目光,这气便越喘越粗,犹如在三伏天又绕着京城跑了一圈似的,面色如金纸,满头如豆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眼瞅着便又要厥了过去。
吴远淡漠地瞧着杨同徽,他想要看到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已经想了很多年了。
“杨大人保重。”若不是放心不下显儿,他真想就这般站着多看一会儿这个薄情的丞相大人痛苦的样子。
吴远没有半点儿想要扶一把摇摇欲坠的杨同徽的意思,淡漠地从他面前擦肩而过,末了,还轻轻掸了掸擦到杨同徽一副的袖子,好似要掸去什么厌恶的东西一般。
“咣当——”是椅子掀翻的声音。
想来应是杨同徽体力不支却又没能扶住一个能支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