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做噩梦的程瑶。
十七岁的小姑娘目光盈盈的样子,就是一个十足的杀手锏,看得程瑶只能节节败退。
而对此,程母一个茵娘说啥就是啥的老太太,也自然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大手一挥同意了。
毕竟,程母当初也是年纪大了,没有精力了,才会放任程瑶这么胡闹下去,但沈茵才满十七岁不久,还是个小姑娘,才不缺这份精力呢。
有了程母在沈茵背后撑腰,性子本就偏软还懒得争论的程瑶也只能默默退让,让自己努力去习惯这因为沈茵的到来而开始不停改变的生活。
只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的是,除了天天吃豆腐吃到一看到豆腐就要吐了外,她习惯的速度,确实是比她一开始所料想的要稍稍快速一些。
就像现在,她便已经完全习惯了将过去每天独自看书的时间用来当先生,教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学生沈茵念书。
哪怕一开始程瑶还总是想,沈茵也许只是一时兴起,随便跟着自己学上两三天就会因为觉得太麻烦而不再感兴趣了。
毕竟在市井小民的生活中,像沈茵这样的小姑娘其实很难会用得到这些东西,学了也并没有多少实际的用处。
但最终完全出乎了程瑶预料的是,这个小小的沈茵也许确实还不算多么聪明,却是足够努力,她远比程瑶所想象的还要来得求知若渴。
学到现在,沈茵除了写字没法短时间内练起来,依旧是一手不大雅观的狗爬字外,其他方面,倒是真的进步得很快。
就这么每天看着沈茵那认真的小模样,程瑶恍惚间,竟还真有了幾分自己其实是一个老师,在私塾里教孩子的错觉……
天色已渐渐开始变得暗沉,仍在望着沈茵的程瑶也终于从思绪中回过了神来,她上前抽出了沈茵手中的书,便道:“天快黑了。”
声音依旧是淡淡的,无喜无怒,听不出丝毫的情绪,但话中深意,却是关切的。
见看得正起劲的话本子没有了,沈茵有些不满地撅了撅嘴,但她从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也知道看久了伤眼睛,于是,只得乖乖地站了起来,说了一句:“好,那阿姊,我就先去煮饭去了。”
说完,小姑娘就不甘不愿地离开了。
看着沈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程瑶想着她永远都是这样精力充沛的模样,转身默默将书重新放回书架上时,心中也是难免品出了一丝微妙的羡慕来。
年轻鲜活的小姑娘总是很讨人喜欢的。
因为她们能够带来生气,尤其还是在这样死气沉沉欠缺欢笑的家里。
所以只用了一个多月的功夫,整天笑呵呵的沈茵就已经完全融进了这个家里,就仿佛她生来就是在此的一般。
而同样的事情,若是换了如今的程瑶,估计是今生今世都做不到的吧。
明明解甲归田是她长久以来,内心最深切的渴望,明明她一点也不想再回到那地狱一般的军营里去了。
但让她真的就这么永远地离开军营,去回到家乡重新做回一个最普通的女人,却也仍旧让她感觉到,她生命中所拥有的全部热情,都在这一刻间被硬生生地抽离了。
她几乎是瞬间就开始变得苍老了起来。
她恍恍惚惚地回到故乡,看着她当年离家时,还是些小娃娃的女孩们一个个都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而经常与她一起玩的几个小姐妹们,却早已不知嫁去何方,只觉恍如隔世。
姑娘们已经完全认不出她了,她们不会再吸溜着鼻涕叫她程阿姊,她们只会睁着一双双美丽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她,在心里面暗自猜想着,这位脸上带着疤痕的阿兄的身份。
甚至,有几个姑娘大概是后来从旁人那里听说了她曾经在战场上立下的功劳,竟是还开始对她心生仰慕,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跑来向她的母亲示好。
她的母亲当时笑得十分无奈,而她却始终只是木着一张脸,像一个年华已逝的老太婆看着田间青涩的花骨朵一般,几乎是悲切地看着少女们稚嫩羞涩的笑靥。
就在那些时候,她忽然便觉得很难过,只因她与这些与曾经的她一样的女孩,早已被分割在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究竟为何会这样呢?她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再变回曾经那个普普通通的、热情大方的乡村少女?为何这样寻常人的生活,带给她的只有这样强烈的不适呢?
她原以为她有着无限的精力,而如今她的身心却早已是疲惫不堪,她原以为她早已不会做梦,在解甲归家之后却是开始无法控制的噩梦缠身……
难道,她真的就一辈子也逃不了了么?
程瑶忽然便又想起了沈茵来,在这些与沈茵呆在同一个房间的夜里,她像过去般使尽了浑身解数控制自己,却依旧没有停止那尸山血海、血流漂杵的噩梦。
但与过去已是截然不同的是,每天只要她一睁开双眼,她便会看到,她的床边正坐着一个清秀的姑娘,也许睡着,也许醒着,有时还会拿把小扇为她扇风。
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