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辗转着要把话说开。
圆桌上的高脚杯晃荡着最后一口红色液体,迟亦举起杯子, 浅浅缓缓一饮而尽。
“现在几点?”
适应生抱着空的红酒瓶, 眼观鼻鼻观心,“十一点四十八分, 迟小姐。”
餐厅十二点关门。
迟亦放下杯子站起来, “今天这瓶酒, 有点儿苦。”
“十分抱歉,没有让您感到满意,您……”
迟亦摆摆手, 拿起自己的包,“没事, 结账。”
八点的约,她从七点四十五分开始等,等到现在,不多不少四个小时。
千九明明答应了的,千九明明说好要来的。
迟亦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仔细去听, 那脚步声一下比一下凌乱。
“迟董,回哪儿?”司机跟着在等。
迟亦坐上车,脑袋里面一阵接一阵钝痛,她闭上眼,声音低沉,“回公司。”
千九说,喜欢她坦诚一点。她已经决定坦诚一点了啊,为什么不给她机会?
迟亦头靠在车窗上,眼睛无神的望着窗外,路灯明明灭灭,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千九的模样儿。
她是真的不要她了吗?
她怎么能不要她?
迟亦渐渐醉了,那些上辈子的这辈子的乱七八糟的记忆走马观花似的涌上来,挤在脑海里,乱糟糟生疼。
她闭上眼,眼前又全是千九的模样。
笑的,哭的,闹的,倔的,高兴的,幼稚的,傻里傻气的。
——你会后悔的,陛下。
是,她后悔了。
她喜欢千九,她想要千九,她不想让千九离开。她装作理智,装作若无其事,一步一步推开千九。
现在她后悔了,她宁愿一开始就把千九拖下水,宁愿一起沉沦,一起陷落。也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界上受嗟磨。
车开到百里传媒楼下,停了一瞬,迟亦下车,车又立马发动走了。
十二月的夜里,风呼呼地往迟亦大衣里灌,她打了个寒颤,酒醒了三分,脑袋里面好似开了个KTV,放着最野的音乐,痛得她站不住。
楼里很安静,所有的一切淹没在黑暗里。
灯光随着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一盏一盏亮起。
迟亦倚在电梯壁上,昏昏欲睡。
她心里很乱,各种思绪滋生。或许……她就该和上辈子一样,一步一步把千九套牢。
顶层亮堂堂的,千九坐在课桌前等她。
她在写字,迟亦直觉是在等她。
迟亦走到门口,心里忽然涌上来无尽的恍惚。她,真的爱千九吗?
千九笔走游龙,解题的思路很顺畅,她知道迟亦来了,但她没停。
迟亦站了一会儿,脱下鞋子,光着脚往里面走,外间没有地暖,尽管开着空调,大理石的地面仍然凉飕飕,踏上去的那一瞬间,凉意从脚底窜上了天灵盖。
她走过去,冰凉的手指盖住千九握笔的手。
“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的手心里都一片冰凉。千九停下来,清明的眼睛直溜溜盯着她,好笑的反问:“为什么要去找你?”
“你答应和我一起吃晚饭的。”迟亦蹙了下眉,委屈一股脑浮在面上。
“有吗?”
千九的声音轻轻淡淡的,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有那么一瞬间迟亦也不自禁生出怀疑——千九有答应她吗?
她愣了一下,千九已经把手抽出去了。手上一空,心里也一空。
千九放下笔,往后一靠,撩腿靠在椅背上。
嘴角微微向上扬着,“迟小姐这么晚还来找我,只是为了一顿晚饭?”
迟亦脸色微变,“我有话对你说,你明明答应过的。”
“啊……”千九笑起来,两个眼睛里亮晶晶的,“我只是不知道,有什么话一定要在饭桌上讲,迟小姐如果一定要讲,现在讲也无妨。”
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的。
迟亦脑中旋着这句话,费尽全力才压下去,手指捏紧了桌子边缘,她最近好像越来越没办法掌控自己的思考了,好多事情她一下子根本想不通。
“我……”她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
千九抿着嘴,笑意不达眼底。
“迟小姐,时候不早了,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迟亦的指关节微微泛着白,她垂着头,不敢对上千九的眼睛,“不要再叫迟小姐了。”
“算我求你。”
“哦?”千九站起来,身影一下子裹住迟亦,她微眯着眼,还能看到迟亦额上被刘海挡住的粉嫩的伤疤。千九暗暗沉住气,语气变得吊儿郎当,“那叫什么?我不肯认账的好姑姑?”
迟亦不许她叫姑姑,她就偏要叫。这个女人无非是不愿意承认她辈分上是她姑姑的事实。
迟亦果然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