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后锈迹斑斑的扣锁打开,推门望出去。
夜凉风扑上脸,带着夏夜的清新香气。
那是个身形高瘦的男生,白背心黑短裤,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嘉允白日穿过的那双凉鞋,对着水盆刷洗。
嘉允咳一声,却不见他回头。于是她慢慢挪步过去,这夜风大,无星月踪影,男孩面前架了一盏老油灯,灯芯摇摆不定,光线忽明忽暗。
他小心刷过鞋底压纹里藏着的每一处淤泥,又不时将整只鞋放进盆里漂几次水。
嘉允走近,发现他耳边的助听器已被褪下。可下一秒,他却抬起头看过来,眸光很沉静,如这夜一般深邃,足以覆没一切的黑。
嘉允动动嘴唇,无声地喊他一句:“小聋子。”
他听见,亦或是看懂。默默垂下头,将她的鞋子置于一旁,起身离开。
嘉允笑着,想他虽然总闷不吭声,但心里却爱憋气呢。
可是不多久,那人就从隔壁宿舍出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耳朵上多了副助听器。
继续蹲在地上,帮嘉允刷鞋。
少年气息那么静,油灯微光那样弱。可还是勾起嘉允心底的一抹涟漪,她想啊,这小聋子面孔虽冷,可心倒热。
嘉允也蹲在他旁边,看他将两双鞋一齐刷完。而后她捡起一只,拿在手里翻看着。
计许看她,眼里却没有丝毫邀功领赏的意味。
嘉允还是笑,她也总爱笑,勾起唇角的时候会浮现出一个很俏丽的弧度,笑靥浅浅,娇光满面。
她微微嘟一下唇,语气不明:“羊皮不能沾水的。”
此后,计许耳根处的红,是从颈根直直冲上来的。藏不住的羞赧,掩不尽的歉意。
眼里有惧,更有愧。
嘉允将鞋子放在一边,轻轻握过他的手,声音很轻:“你手好凉啊。”随后放下。
不过是双鞋,若是旁人弄坏,她定当无事便略过。可弄坏她鞋子的,是这个好心的小聋子,是白日里对她冷眼冷面却又言听计从的小聋子。
嘉允忽然觉得有趣起来,她再度伸手,勾起计许微凉的指尖,上头沾着未干的水,她顺着计许指尖的厚茧轻捻摩挲起来。
嘴里娇气地抱怨着:“唔……你手上的茧,好硬呀。”
计许猛地将手抽回,眼角不自觉地颤抖一下。
嘉允倾身靠近,隔着一层滑腻柔软的真丝织物,她将一身的软香温玉送到少年的臂膀上。洁白馨香,如勾似引,岂无动情之处。
“小聋子。”她声娇语软,却遮不住眼里的揶揄,“对我那么好做什么呀?不知道我会走么?”
你对我再好,也没有用。我总会离开这里,咱们之间,本就是陌生人。
可嘉允说不出后面这些话,因为计许正看着她,那样纯净的一双眼,蓄满繁星一般,细细微光,碎碎鎏金。
很美,也很脆弱。
嘉允收回玩心,敛起最后一抹笑意,起身后道一句:“晚安。”
回去,锁好房门。
计许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垂眸望着那双被他洗毁了的鞋,黑暗中,辨不清神色。
他回到八人宿舍的床上,取下助听器置于床头,一阖上眼,脑海里就浮现那张娇俏惊艳的脸蛋,他人生第一次被一个女孩用这样狎昵的态度对待,他竟无法拒绝。
只一见她,呼吸都像是被人绊住似的,眼鼻口心,统统动弹不得。
所以闭上眼睛,脑子里是她。睡着后,梦里还是她。
那一双娇媚溢出来的双眼,俏丽盛不住的酒窝,都让他耳根发烫,面孔泛红。
还有那句,让他心尖儿发颤的一声恶意调笑。
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好哥哥,你的腰……怎么那么硬?”
疼人
第二天嘉允起得晚,醒来已日上三竿。
教学楼那边排了一圈人,还有许多陌生的家长。嘉建清带来的团队今日正式开始义诊,嘉允站在教学楼门口,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横冲直撞地跑出来,拖着一只有些瘸的腿,扑进一旁等待的母亲怀中,打着嘉允看不明白的自然手语,像是很欢喜的模样。
进到走廊,第一个教室是盲童和低视力的学生在做筛查体检;第二个教室留给智力发展障碍及自闭症的孩子们;走到第三个,里头排满聋哑重听的学生。
计许安静地坐在诊桌前,郑主任正在为他检查外耳道。随后他带好原先的助听器,嘉允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和郑主任开口交流病史。
交流得并不费劲,嘉允发现他同人交流时,还是习惯性地读唇语,偶有沟通不便之处,他会做一些简单的手语辅助。
他们谈了很久,久到后面的家长都有些不耐烦,不停地催促,并将自己的孩子一直往诊桌前推。
计许结束诊疗后对着后面的家长们鞠躬致歉,他独自一人,瘦高的身型显得格外寂寥。
往出走时看见了嘉允,脚步微微一僵,又垂眸看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