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今年昆仑山北麓的雪比去年更大。
风有些凛冽,吹过来时像是野兽在远处张牙舞爪的叫唤,听又听不大真切。
陆压判断,那个男人应该是睡着了。就这么跪的背脊笔直,头颅低垂,一派安然。
他屏住呼吸,敛去脚步声,靠近了些,直至到了人跟前儿。顺着寒风带过来的桃木香气让人有些恍惚。
有男人而女名者,如帝有女娲氏,凤里栖。
皑皑白雪在这人身上铺洒了薄薄一层,被月色映的晶莹剔透。他双目阖着,呼吸平稳轻浅,胸口微微起伏,头上简单的束着白玉发冠连簪,身着一袭水蓝外袍,薄唇带了些许花瓣初初盛放才有的暖色,鼻梁秀挺,长眉堪堪入鬓,皮肤非常白,在这漫山积雪的无妄山的映衬下,倒像是传说中绝艳的雪妖一族。
世人诚不欺我。陆压想,天地之主,确实冠绝六界。
山洞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许是师父闭关出来了。躲闪不及,陆压就地化作一颗光秃秃的槐树。
“一道声闻兮,二空三藏理,四恩五戒从,六根去无忌。”昆仑神君鸿钧老祖的声音。
“阿弥陀啊呸,无量道祖慈悲,无量道祖慈悲。帝座日日来贫道这昆仑秘境长跪不起,恐让小辈看了笑话。人言可畏,还望帝座谨言慎行。”鸿钧一抖拂尘,捋顺了一把胡子,颇有一副仙风道骨。
那人缓缓睁开了眼,羽睫上染了一层霜花,见者犹怜,他开了口,声音清朗悦耳,“道祖若真心怀慈悲,便把他还予朕。”
肩头的积雪飘落,那男人站了起来,继续说道,“一千年了。若真磨光了朕的耐性,要记得,昆仑山遭祸,全因你私藏了朕的人。”
对方一站起来,鸿钧就明显比人矮上一头还多,拂尘又换了一只手拿,怒道,“燧人家的二小子你吓唬谁!有本事咬我!你试试动我一根头发!你试试拽我一根胡子看他日后收不收拾你!你试试砍我这山上一棵树看怎么与他交代!”
鸿钧老祖的声音本就异常洪亮,动了怒更是吹胡子瞪眼,红脸、黑眼睛、金胡子、金头发、红口白牙、白拂尘,五颜六色,乱七八糟,有些好看。
临时变成了一棵树的陆压心中一骇。生怕自家师父若真将这位天帝惹恼了,人家随手就把离的最近这颗树砍了。
凤里栖揉了揉眉心,不愿与这老人家斗嘴,带些疲态的开了口,“天快亮了。朕明日再来。”
等凤里栖的气息完完全全的消失无踪,鸿钧老祖才甩着拂尘怒喊道,“陆压还不快死过来!”
陆压还了人身,非常不尊师的活着走到了鸿钧身侧,“师父。看不出,你这真人不露相,天帝的媳妇你都敢藏?”
鸿钧眼皮一跳,跳了起来拿拂尘抽打陆压脑袋,“不让你进北麓秘境,你怎么又进来了,去把我昆仑山门规抄一百遍。领五十鞭子。”
陆压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一百遍?五十鞭?”
“为师说错了。”鸿钧老祖老神在在,拂尘拿的竖了起来,白毛儿四散,像是什么诡异的食人毒花开的吓人,继续道,“一百五十遍,一百鞭。”
“”
翌日。
少女一边儿给人后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涂药,一边儿苦口婆心的规劝,“师弟,北麓你去不得。师父说多少遍了,你要听话。伤成这个样子,我也是心疼的。”
“哟,云霄师姐,抽我的时候怎么没见着你打轻点。”陆压略略侧过身,捉住人家姑娘的手腕翻转过来,垂眼注视着那只纤细的手上的浅淡掌纹,“什么女孩子劲儿这么大。”
对方的指尖传来徐徐温热,这男人眉骨生的高耸,更显得一双眼睛流光溢彩,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凝神看着谁时总会令人生出些他眼里含情脉脉的错觉,云霄脸颊一烫,略显局促的将手抽了出来,连忙转移开话题,“蛟族那位小殿下敖润今日启程回东海,你还未曾去过东海,趁着师父今日要去九溪谷与紫薇神尊喝茶论道,你要不要偷偷混进护送敖润的队伍里去?”
陆压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刻意用了哄人的语气,“如此再好不过。好师姐,送佛送到西,那一百遍门规,师姐帮我抄一半?”
云霄恼羞成怒,照着人后脑勺拍了一下狠的,“得寸进尺!”
这位小殿下挑了个比新娘子出嫁置办更为花俏的轿子。
轿子边角上系着的花穗流苏左右摇摆,里面传出笑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轻喘。
不知道以为是哪个楼的花魁在里面接客呢。就这般走在路上也实在是惹眼,幸亏这仙界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有,有空闲看热闹的见怪不怪,没空闲的压根儿瞧都不瞧一眼。
在前面骑着马的两位小师弟是对双胞胎,一个叫甲乙丙,一个叫丁午己。都说双胞心有灵犀,这二位连拧眉毛发出啧啧声的时刻都一毫不差。
再看轿子里边儿。
“我告诉你个秘密,洛河那条鲤鱼精,一门十七口,都是我杀的。居然还有人想为他去天帝那儿讨说法,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