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无法打捞的信任、亲密和快乐。”
女儿气喘吁吁跑过来,白炽灯被切成剪影,笼着她乱糟糟的头发。
她的孩子,从出生就被划定了目的地,善良谦逊、独立坚强,她是个十六七岁给自己出柜,刚成年就远渡重洋的孩子,她总能把自己照顾好,从学生时代顺利走向社会,是个可以杀出重围,有本事获得自由和话语权的女孩。
丁悦奋斗了大半生才拼来的正路,她想让女儿从一开始就拥有。
哽咽从四面八方浸入,“大夫,我妈妈她年纪大了,正骨疼……还是打麻药吧。”
丁悦想起女儿曾经骨裂过,不严重,就是要绑夹板,小孩子抱着她的腿哭,那时候自己怎么说的——哭什么哭,现在知道疼当时干什么去了,再哭就自己去门口,哭完再回来。
她很少去想这些,此时推去麻醉,放空双眼,仿佛看到肩膀不停耸动的小身影拐去门外消失,走回来一个成年人,捏着厚厚的单据,一双眼睛赤红,布满干涸的血丝。
这个身影不断加深,“成功女性”的光环淡去后,底下这副成年人的躯壳满是裂痕。
正如心理医生所说的,身为母亲,她指定了目的地,却没有给这趟旅程提供给养。
麻醉减去正骨的疼痛,也略过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等她昏昏沉沉睡醒时,这个糟糕的夜晚已经接近尾声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这里是走廊尽头,一眼能望到绿化外是滨水东山高架,大卡车打着大灯下坡,像滑下坡道的火柴盒。
“你邱姨呢?”她转脸问坐在黑暗中的女儿。
“刚走。”
“什么时候能出院?”
“要等天亮医生看了才知道。”
“你回去吧,忙工作,忙自己的事。”
这间病房只有她们,方清樾搓搓脸,一言不发地冲了包快餐燕麦。她埋在热气里,借着这点温暖融化乍起的冷意。有时候她觉得母亲摆冷脸的行为很幼稚,但透过这一面冰墙,她又能看到一模一样的自己。
无话可说,她想。
“我没老没傻,不像你爸办个年审都非要缠着你。你忙,看我不舒服,你就回去。”冰墙开始扎刺了,“别人嘴里的孝顺不值钱,我也不图这个。”
“那你图什么。”
天亮前整个屋子都在阴郁的蓝色调中,半明半暗,方清樾凝着眸子,居高临下看着母亲。
图你别傻,别被人作贱。丁悦回望她,舌尖抵住前牙,到底没说出口,只突兀地问了一句,“你女朋友呢?”
真是从一个雷成功踩到另一个雷。
方清樾想起自己怎么匆忙地跳下床蹬裤子,怎么开始哭,吓得岚姐差点跟来,结果明明哭着赶过来,一句话没说就成功被丁女士气饱,真荒唐,她没好气地说:“昨晚肯定没睡好,现在该醒了吧。”
“你们同居了。”
“嗯。”
“婷婷说你们是合作认识的。”丁悦感到累了,“同行?”
二五仔曲婷婷两边出卖都是意料中的事,方清樾笑了笑,“妈,她没钱,工作也不好,你不会喜欢的。你也说了,不舒服就别接受,我不图这个。”
“行,出息了。”丁女士合上眼睛,撇下最后一句话,“随你。”
方清樾静坐到天亮,默默签完字交好钱,听主治医生讲完“左侧腓骨远端骨折,外踝轻微错位”,翻译过来就是伤势不重,现在保守治疗,该做的都做了——打石膏消肿静养,等骨头自己长好。
什么时候长好?
这个不好说,看个人体质和后期恢复。医生推了推眼镜,没有说一句准话。
好吧,再上楼的时候方清樾给护士站送了零食大礼包,拜托小姐姐们在29床没陪人的时候多辛劳,千万别让丁女士自己上厕所给摔了。女孩子边边角角都做得礼貌妥帖,又是同龄人,就像小姐妹互相分享虾条,一包零食换一张笑脸。
办完这些,她暂且离开医院,去公司请假。
她要忙得事太多了,简直就是泰山压顶四海倾泻,因此走得匆忙,也没注意有人路过护士站时停下来看她。
在她看得见的地方,这个人在早上七点留下一条微信:我去上班啦,门已锁,别担心。
这似乎就是床伴能探进她生活的全部了。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江澜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输液袋流下最后一截液柱,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她便走过去,抬手按下床头的响铃。
“阿姨,这袋输完了,您多留意。”她把调节器的齿轮上推到最小,弯眼笑着说。
丁悦从树山绿海外的东山高速上收回目光,淡淡地说:“谢谢。”
“您还是喊陪人来吧,这样多不方便,摔到碰到又要让家人担心嘛。”
这位女医生说话很柔软,第一印象就是阳光健谈,丁悦下意识打量她,大艺术家名声在外,又是教师出身,骨子里气势迫人,要是曲婷婷在肯定虎躯一震说这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