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彻底暗淡下来,大城市没有星星,窗外是一片灰蒙蒙的黑夜。景云臻浓密的睫毛在台灯的余晖下颤动两下,似乎是难以置信地皱了一下眉:“脑瘤,我吗?”
丛暮握住了他的手。
然而景云臻很快镇定了下来:“有多严重?”
“如果不做手术,也许只能活……半年。”
景云臻顿了一下:“手术成功率有多少?”
“大概百分之五十。”
“所以是我做选择的时候了?”景云臻低声说。
“对,只有你能做这个选择。”
景云臻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他握着丛暮的手,半晌,突然低声说:“你会陪着我吗?”
“会,”丛暮说,“我会陪着你。”
“那如果我没挺过去……”
“不会的,”丛暮看着景云臻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会长命百岁。”
“我以为你并不希望我过得好。”
“我从没有那么想过,我希望你活着,”丛暮微微一笑,“祸害遗千年。”
病房里的灯光开在丛暮的身后,他低着头,非常认真地注视着病床上的男人,嘴角轻轻抿着,绷成一条直线。景云臻觉得这一刻他们之间的距离这样近,近到仿佛伸手就能碰到他的脸。他这样想着,也这样去做了,他的指尖有点发抖,轻轻触碰到了丛暮温暖干燥的脸颊。
下一刻,丛暮拖着他的手,将脸颊靠在了他的手掌上。
景云臻笑了一下:“好,那我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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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云臻目前的身体还不适合做手术,他在医生的建议下住了一个月的院调理身体,这期间丛暮一直陪着他。
说是陪着,他自己的工作室里还有些事要他拿主意,总不能时时刻刻待在医院里。只是六月份要办的大展是周域的内地首秀,他听闻了景云臻的情况,特意与丛暮打电话,交代画展可以延期,一切以景云臻的病情为重。
景云臻得病的事情没特意说,但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严平的外公是市第一医院的院长,景云臻一转院进去严平那儿就得到消息了。往后几天,来探病的人络绎不绝,好好的个特护病房跟花店似的,那些天小护士都开心,每天晚上回家人人都能挑束花。
景云臻并不太喜欢旁的人来探病,人来的时候他还能坐在沙发上平心静气跟人聊两句话,等人一走就委委屈屈地小声跟丛暮抱怨。
等到手术前剃了头发,景云臻是一个也不许他们来探病了。
平日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多,除了打针和休息也没有别的事情做,于是渐渐也能抛弃爱恨聊些寻常的事情。景云臻在社会上浮沉多年,博闻多识自是不必说,他能言善道的本事丛暮也早在多年前就领会过,比起十七八岁被荷尔蒙操控的时候,两个人好像更有时间讨论一些除了性爱和粉红泡泡之外的东西,比如世界各地的景点,篮球和酒的牌子,甚至绘画的手法和一些商业模式。
有时聊到深夜,小护士小心翼翼地进来提醒病人注意休息,两人好像这才注意到窗外已经月亮当空,于是不得不暂停话题等到明日继续。
丛暮还见到过景云臻在病房里偷偷画他。
那日中午穆全受景云臻嘱托从云台阁带了滋补的药膳给他,因为实在太好吃,他午饭就不自觉地吃的有些多,正午的阳光又实在灿烂,不知不觉就有些让人犯困。等到景云臻做完检查回房,正看见他猫一样窝在沙发上睡得香甜。
丛暮并没有睡很久,他醒来的时候窗外阳光仍然很灿烂,景云臻逆着光坐在窗边的摇椅上,鼻梁到眉骨那一段投下矜贵而料峭的侧影,皮肤如玉一般莹润发光。
他手上炭笔在速写本上游走,见丛暮揉着眼睛坐起来,微笑道:“醒了?睡得还好吗?”
丛暮伸了个懒腰,点点头,声音里还带着一点点鼻音:“你在画画吗?”
景云臻有条不紊地规整好了手里的东西:“见你睡得香,忍不住动了动笔。”
“我能看看吗?”丛暮朝他伸出手,“他们说你画得很是不错,我还有点好奇。”
景云臻探身将速写本递给他,笑着摇摇头:“不要笑话我。”
这大概是他从住院才开始用的一个新本子,扉页上写着日期和名字,他正在完成他的第四幅作品。画中的丛暮大多是睡着的,只有一幅,他微仰着头向上看,唇角有一丝浅浅的笑,眼里的光非常非常耀眼。
丛暮隐约记得这是某天有朋友来探病,结束后他将人送到病房门口,正巧谢主任过来找他,说景云臻的检查结果下来了,伤口恢复情况比预想的要好一些,让他不必太过担忧。
丛暮余光里有手机的闪光灯一闪而过,只是那时他心里顿时有种奇异的松懈,所以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坦白讲景云臻绘画的水平还算不错,光影和排线的运用都比较成熟了,最重要的是,连丛暮看画上的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言喻的灵动和生命力。虽然他这样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