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想要逃避,逃避即将而来的宣判,我失去了知觉,却在一秒未到时就醒了过来,水还来不及变形,它以完整的形态接纳了我的身体,与水面接触的那部分.身躯传来剧痛,那一瞬的反作用力撞醒了我。
水终于柔软了,我继续下沉……
耳朵里像塞进了一块密不透气的大石头,光线忽明忽暗,宛如梦境。
我看到了英国约克郡乡村六月的清晨,那里的夏天理性克制,却阻止不了顺着红砖墙爬上阳台的蔷薇花,那是十几年前来着?混沌中我记不清了。
度假屋的清晨总像是被鲜花的怒放吵醒的,恰到好处的吲哚让空气中弥漫着浪漫动人的香。
就像怀中的另一个少女。
她的睫毛动了动,微启的唇好似还在延续一个梦呓,她的两颊就像约克郡最淡的粉色玫瑰,白皙中透出羞赧的粉。
她的头扭向一边,柔顺的黑发铺在枕上,寝衣从肩膀滑落,露出晶莹的一截香肩。
我看醉了,不禁搂着她,将我的脸颊轻轻蹭着她的,她半启的唇忽然加入这清晨突至的、莫名而起的怜爱,贴在我的唇上。
两个少女的初吻来得这般即兴而没有道理。
“早安,克拉丽莎。”她睫毛轻颤,这样称呼我。
我想起来了,昨晚睡前我们在阅读弗吉尼亚·伍尔芙的《达洛维夫人》,她便这样戏称我。
我笑着去挠她的痒,听她在清晨清脆的“咯咯”笑声,口中念着书里的句子“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我们笑作一团,笑容却在触到对方眼眸时变矜持,我又去吻她的睫毛和唇。
我们是尚家的孙女,在英镑和美金堆成的象牙塔中做公主,这让我们有了可以为所欲为的错觉。
夏季结束了,约克郡的度假屋空了,我们像两个初尝禁果的恋人,相约着把对方的名字纹在自己的右侧腰,用那天清晨绽放的蔷薇的颜色。
……
我在黏稠的水中下坠,疼痛让我清醒,我知道自己无法再逃避了,求生的本能让我奋力向上划去……
我的记忆又往前回溯,那一年我八岁,福利院中的日子贫穷而热闹,和每天早晨一样,我和一群孩子坐在食堂里吃早饭,一碗粥加一只卤得很咸的鸡蛋。
老师把我叫出去,出去前我把鸡蛋塞进口袋里,怕被别人吃掉。
走廊上站着几个穿得很漂亮的陌生人,我一走出去,他们都热切地打量我,我害怕了,低下头。
“像不像?”我听到一个人激动地说着,“和妈妈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比照片上还像!”另一个人说道。
五十岁的漂亮妇人弯下身,朝我招手,我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一只手在口袋中紧紧攥着我的卤鸡蛋。
她拉着我的另一只手,“你喜欢画画儿吗?听说你画画儿很漂亮,做我的孙女好不好?”
从此我有了爸爸妈妈,从此我的“爸爸妈妈”也有了个孩子。
……
我快要窒息了,腿也好像越来越失去知觉,使不上劲,我睁开眼,透过水面看天空,我会死在这里吗?我死了,“她”怎么办?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你试过在水里哭泣吗?
……
秘密总有被发现的那天,先是我腰上的纹身,妈妈质问我为什么要纹这个字,我答不出来。
……
我不想再回忆了,我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我的双手向上抓着,想要抓破水面,眼前却浮现出那两个鲜红的纹身。
我身上的那个字是“宛”,她身上的那个字是“如”。
我是尚如。这是2011年初秋。
好冷。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时请看一下,不要发到第一章 。
第71章 最远的距离
好冷。
我第一次见到尚宛时,她就是这么说的。
那年她六岁,长发已经长出好看的纹理。我的养父母,也就是她的大伯和伯母,将她带到我新布置的粉红色房间,微笑着说:“小如,这是你的堂妹,尚宛。”
我看着她,看我俩之间的距离。
大人们走了,房间里只剩一个福利院里刚带回来的怕生的野丫头,和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容的娇小姐。
粉红色房间于我还陌生,我总喜欢开着窗,外面的蓝天和绿树让我更有熟悉感。她转头去看打开的窗,“好冷。”
那就是尚宛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午后的阳光透过别墅外的树梢斜散在她的身上,斜散在新刷的粉红色的墙壁上,微风吹来,像水波一样氤氲,晃动……
就像此时,那些弥漫在我周身的潋滟的水波,我的长发在水中以一种缓慢的节奏舒卷,像在经历一场死亡的行为艺术。
“好冷……”我的意识渐渐恢复,哆嗦着嘴唇,喃喃地念着。
恍惚中我觉得自己在一个移动的世界里,四周的人忙忙碌碌,这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