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我住在一起,但拒绝花我的钱,她会出去接一些零工,帮一些工作室画些装饰画,这算好的,没有活儿的时候她会去街头给人画画,但无论多辛苦,晚上回家的时候她总会给我带一支花儿,或是一个小礼物。
我是心疼的,让一个怀揣艺术家之梦的人去画装饰画儿,大概是一种慢性自杀,我开始替她攒钱,希望她能上伦敦的艺术大学,我相信她能上。
我们偶尔和尚宛聚一聚,卓冰总感叹我们很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可以长得这么像,她觉得很神奇。
其实一切皆有逻辑,尚家挑选了三年才挑到我,就因为我和奶奶,和尚家的女孩子长得像。而我进了尚家,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模仿尚宛,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姐,模仿了这么多年,能不像吗?
“你的梦想是什么?”有天我问她。
“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还有呢?”
“开间画廊,画我自己喜欢的画儿。”
“一定会实现的,你快把名字想好。”
“灼冰。”她写给我,那年她的中文已经很好了。
我的卓冰,这九年我没有一天停止过对你的思念,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有一天我能出去,能去意大利,去你的墓前看看你,跟你说一些还没来得及说的情话。
直到尚宛昨晚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采访谁呢?
第72章 恨之瘾
我恨。Odio…Loodio…Laodio…Liodio…Iomiodio.
“壁炉”里的火烧得“噼里啪啦”,这里是R城,这里没有一只货真价实的壁炉,连这本该伴随着松木油脂燃烧的“噼啪”声,都是人造的。
黑胶的音质温暖而细腻,没有任何现代播放器可以替代。画室被夜后声嘶力竭而又充满力量的咏叹调填满。
“地狱之复仇沸腾在我心中
在我的周围
死亡和绝望的烈火包围我”
这是歌剧《魔笛》里的片段:《复仇的火焰在我心中燃烧》。
我恨,可我不知该恨什么。
很小的时候,家人对我说,我们的故乡在遥远的东方,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炎黄子孙的血,但同时我也是个意大利人,歌剧,绘画,雕塑……我一样都没落下。
这唱词和激昂的唱腔让我雕刻石膏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
“我不认你
你就别想再回来见我
我把你永远抛弃
我和你永远分离
我同你断绝关系
……
听
听
啊
听我发誓
听
复仇女神!”
嘭!!——手中的半身人像在地上砸得粉碎。
我塑了她九年,却越做越让自己不满意了,我是忘了她的温度吗?忘了她的饱满、纤细、错落,那一切握在手中的感觉,我大吼一声,看到画室正中央那座我最满意的雕像,那是我十一年前的作品,曾有人要出六位数买下,我拒绝了,我看着她,眼中迸出恨意,冲向她,举起她。
却在最后一秒失去了勇气,泪流满面。
九年前尚如和那个裴司翰驾着车,经过飞虹大桥时因为婚礼的筹备工作而争吵,她要求他停车,她走到那个逃生台阶,要从那里下去,却一脚踏空……
九年,我转移着所有的恨,只是因为我的内心深处不忍恨你。
我跌坐在地上,抱着那件她自己最喜欢的作品,沉默很久。我拿出手机,打给那个叫萧梓言的女人,那一刻我像被天使附了身,我想,死了的人再也说不清了,还活着的人,还有的亏欠,就去做个了结吧。
我知道萧梓言对我的心软,我骑着摩托载着她,她在背后抱着我,就像前几个月我们“热恋”时一样,对,我的这颗心已经坏了,再也热不起来,“热恋”是属于萧梓言的,只不过,她对于我来说又有些不同,和这些年我逢场作戏过的女人们不同,她是继尚如之后,第二个对我动真心的女人。
我们驶上飞虹大桥,我本要带她去桥那边的嘉年华。
车灯如流,我在灯河中看见中断的水泥墙,黝黑的铁链,看见尚如站在那里。
她的长发在夜风中温柔地飘卷,眼中闪着迷人的动情的星光,她看到了我,弯起了唇角……
突然,我看见那个叫裴司翰的男人向她冲去,她要夺走我的尚如,我的女人!
我转动手柄,向他撞去。
我要他死,要他消失,要他灰飞烟灭。
……
我躺在诊疗室的椅子上等医生,嘴里哼着一首意大利摇篮曲:
Ninnananna,ninnaoh
Questobimboachilodo?
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曾给我唱过,后来,我教尚如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