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化七年,十月末,北域长平关外。
“将军,这儿有个人。”副将范阗从雪堆之后揪出一个人,带到张翙面前。
关外气候苦寒,大雪封山,眼前的人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袍,他冻的四肢僵硬鼻头通红,眼里涌上一层薄薄的泪,看她的时候还眨了两眨,不知道是要把眼泪眨出来还是眨回去。
不过他最终也没有哭。
张翙绕着圈打量他一番,见他身形消瘦,细皮嫩肉,全无习武痕迹,应当不是鞑靼派来的探子。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面意欲何为?”范阗人高马大,揪着他的后脖领像是提着一只羊那般轻松。
“我是来找张将军的。”他直视着张翙,断断续续地说:“我……草民对张将军仰慕已久,特来侍奉将军左右,再续前缘。”
“前缘?”张翙负手走近他,摘下他帽子上挂的草屑,轻轻一吹,笑问:“缘从何处来?”
“前年九月,张将军凯旋回京,草民正在夹道欢迎之列。”
张翙扫扫身上的雪,戴上羊皮手套,“就见了那一面,你就仰慕了本将军?”
那人目光渐高渐远,似是回忆,但面上些许平淡,“那时将军身披铠甲,英姿勃发,虽是女儿之身,却巾帼不让须眉,任谁看了都要脸红的。”
“是么?”张翙轻笑。
因是例行巡视,且雪天地滑,张翙并未骑马,可前方还有五里的山路要走,为不贻误军务,张翙对范阗道:“既然仰慕本将军,就把他带回主将营帐,再给他找几件厚衣服,免得冻出病来,还得分人照看他。”
范阗着人将他带了回去。
两个时辰之后,张翙回到了营帐,候在帐中的人也已经收拾干净,裹着纯白的貂裘,白面红唇像是从雪堆里长出的血莲,刚强也脆弱,细细的脖颈仿佛一掐就断,张翙细细审视过他,心中纳闷,也不知他是被怎么娇养长大的。
再看他的眼,虽说是深陷了爱河,一双眼睛看过来却沉静得很。而且毫无眼色,将军回了帐不说迎一迎,连口热奶酒都不给倒。
张翙含笑摇摇头,脱卸身上沉重的铠甲。
而他见张翙卸甲,倏尔目光发亮,攥着袖口要来帮她。
张翙不置可否,张开双臂等着他动作。
热热的呼吸,扫过张翙的脖颈,带动此处的碎发,他动作轻柔又缓慢地,卸下了她的护心甲,随后右手一动,抽出袖口的匕首,向她心口袭来。
寒光一闪,瞬息万变之间,张翙侧身向左,右手制住他的手腕,使力一捏,匕首便落入了张翙手中。
她握着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压出一条血线,说:“下回杀我不要捅心口,直接抹脖子,又快又准,还弄不出声音来。”
“你知道我要杀你,还有下次?”他恼怒地看着张翙,美目一瞪,倒让张翙又笑了起来。
她把匕首还给他,坐下来倒了两杯热奶酒,“天下之大,想杀我的人多了,不差你这一个。”
“不过你身手太差,踩死蚂蚁都费劲,现在还不配杀我。”她啜饮一口,脱掉臂甲,“左右这几日无事,待会我就让范阗给你找个武师傅,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练习怎么杀我。”
方才被张翙捏过的手腕红了一片,他揉着伤处,眉头紧锁,他还未曾见过这样的要求。
今日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纵然有九成九杀不了她,但他却不能不为长兄报仇。
“你不问我为什么杀你?”
“能为什么?家仇国恨罢了。”张翙站起身给他递了一杯奶酒,“会喝么?”
他接过一饮而尽,奶酒入喉绵润,过后才有热意泛上来,“我杀不了你,由你处置便是,为何还要找人教我杀你,故意折辱于我?”
“哎。”张翙摆出和善的笑,又带几分挑逗,“怎么会是折辱?死在足下这般翩翩佳公子刀下,才能全我风流。”
“口出狂言,全无女子贞慧娴静之德。”他愤愤地攥着酒盅,后撤半步,仰脸不去看张翙。
张翙倒也不恼,“贞惠娴静,我且问你,这几字哪个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国不是女子柔顺贤惠就不得破,也不是男子吟诗作对就得安。”张翙扬声一喊,“范阗!”
范阗匆匆入帐,就听闻将军指着她的男宠说:“给他找个百夫长,要最勇猛的,好好练练他这身细皮。”
“是,将军。”范阗出帐去挑人,走着走着,混沌的脑袋忽然灵光一闪,那人模样虽然长得好,但是瘦的和个小鸡子似的,想必房事疲弱,不能让将军满意。
将军今年已是二十有五,寻常人家的女子早生儿育女了,将军才只有先头的一段情,而且也不知生米有没有做成熟饭。
思及此事,范阗精神大振,好不容易将军有个看得上眼的,他得找个有经验的,好好调教调教,务必让将军舒心。
于是他给将军的男宠找了两个师傅,日间习武,强身健体,夜间习文,精益求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