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句,“药该凉了。”刘婆子方才想起给少爷熬的药该端去里屋了,也顾不上羞愤,觍着笑连连点头,忙不迭的出门端药去了。对于椋叔的到来,大伙已是习以为常了,只当是作为府上管事例行的一番走动。
连奚已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有人的地方便不缺是非,他家是,戏班后台是,大户人家自然也是。少年面色无常,垂首拢了个钉子,又复敲打了起来。椋叔朝他那儿草草一瞥,转身出了这又阴又闷的屋子。
4.
“少爷,可有好生安歇?”椋叔的声音适时的在门外响起。
乔淮悬在半空的手猛的顿住,有些不甘的篡拳,轻哼一声还是放了下来。
他偏过头,启唇轻吐,“都给小爷滚出去。”
刘婆子赶忙拉扯着丫头退出门外,他却似犹不解恨,一把搡开面前碍眼的镂花格窗,徒手抓起一地的碎渣,朝窗外用力掷去。
连奚也不知是否是鬼迷了心窍,许是这些天听惯了婆子们碎嘴,这会竟在窗外站了好一阵才想起听人墙角这事颇有些失当,正想离开,不料那木窗子“吱呀”一声打开了。
入眼只见细碎的瓷块儿割碎了日暮余光纷至沓来,敲打在斗笠上,有一片擦过了他的眼角,沁出一丝血红。
窗内立着一位一身素衣的少年,逆着光只能瞧见一个修长而单薄的轮廓,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窗内的人儿似也怔愣了片刻。
“我……”连奚正想解释,回应他的,只有那“哐”一声合上窗的刺耳声响,扬起一抹细灰弥漫在空气里。
一切不过片刻间,如不是那摇摇欲坠的板门控诉着方才的行径,眼前的这扇窗仿佛从未打开过。
良久,他擦去了脸上淌下的血渍,转身拾起墙根的扫帚把一地的碎渣扫进了簸箕里,系好斗笠匆匆走入了雨帘中。
这扇窗的确该修修了,但不会是现在了。
第二章 萍始生 (中)
1.
屋外雨水依旧丰沛,连奚坐在檐下及梁高的木梯上收拾手边的刨锯斧,眉目疏离,一脸漠然。
回廊下,三两个婆子打着灯笼提着热水路过,灯笼的纸皮浸过油水,泛着晦涩的橘黄,忽明忽暗。
下人们白日里操劳了一天已是腰背酸疼,此刻的抱怨可谓是天经地义。
乔家少爷犯起病来是个什么样子呢,听人说,他自幼心脉不好。
“啧,少爷闲来无事就拿我们这几个半截入了黄土的老婆子撒气,真真是经不住这样折腾啊!”
“唉,这心脉不好的人呐,受不得惊发不得怒,你说少爷这般闹一阵病一阵就算我们受得了少爷他自己能受得了么?我听上回来看诊的那孙大夫说啊,他这身子越发的差了。”
“可不是,可他偏生看谁都不惯,别说是说错了什么话,在他面前那是笑不得也哭不得,真真是樽难供的菩萨!”
连奚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梁下有一个巴掌大的空燕巢,里头只有破碎的蛋壳和一团黑糊糊的小尸体。
“嘘,管事的前脚刚踏出这院子,可别再跟着叫隔壁‘菩萨’听了去。赶着回家抱孙子呢?”刘婆子自知今日跌了份,此刻倒有了点贼喊捉贼的意思。
一干婆子们都噤了声,徒留灯笼绳儿晃荡出咿呀的声音,一地光影摇曳,那光跃进了热气腾腾的木盆子里,像是天边那揉碎了的一轮月光。
2.
是夜,偏院早早便熄了灯。
夜色浓的化不开,草莽之下夜虫肆意的宣泄,雨已经停歇了,雨珠儿缀满了瓦当,又下起了一阵檐下雨。滴,哒,那声音隔着薄薄的卷帘漏进来,便没入了通铺之上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里。
连奚自认不是个认床的人,只是自家那破落的小院子门可罗雀,到底是安静。
眼角的小伤已结了痂,只是右眼皮间或的跳动,让他愈发失了睡意。
不知怎的,眼前挥之不去尽是那窗中人模糊的身影,那一副弱柳之姿单薄的可怜,和那扇窗一样,摇摇欲坠。实在是难以和屋中那个老神在在的刁难刘婆子的跋扈少爷联系起来。
家中幼弟身体孱弱,也常闹着不愿喝药。爹起早贪黑忙的不着家,每每到了要喂药时,后娘便放下争那一亩二分地的心思,二人唱白脸的拿冰糖诱哄,唱黑脸的见势灌药,倒也维持住了家中难得的太平日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那个人念的又是一本怎样的经呢。”连奚枕着胳膊兀自呢喃了一句。
3.
屋内的药味在这阴潮的空气里又浓重了几分。
单薄的少年倚着镂刻精致的床头板阖目小憩。锦被滑落下床榻,枕头、白烛和瓷碗痴缠了一地,昭示着不久前主人的一番歇斯底里。他的面色比之白日更显苍白,眼角眉梢上还愠着,脸颊和唇却染着绯色,宽大的素衣内隐约可见胸口的起伏。
作为一只从记事起便人被豢养的笼中雀,即便笼门洞开,乔淮也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