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还懂配药?”江无月不解,“你不是修方仙道的么?”
游儿道:“我师父本是修内丹的方仙道家,故而懂得降妖之术。后来又改去修外丹了,研习黄白之术,终日隐在山间寻仙家石木。
所收集的奇书甚多,医家之法也粗略懂些。我和师兄每年都会下山,为他凑些炼丹的金银,他便查经问典为我们备些伤药,以防不时之需。”
游儿可保不齐这药有多大效用,平日自己也没受过这么深的伤。
主要是这么狰狞的伤口,中有穿孔,外有腐肉,就这么开锣喝道张牙舞爪地横踞在人家细嫩的小腿上……
万一再一个不小心弄得人家毒发身亡……游儿打了个寒颤,献出一脸真诚:“你伤口太深,过阵子天热起来,南方天气又闷又湿,不好生照料,恐废了你这只脚。
你独自行动不便,不如先随我一道去往新越镇,路上我也认识几个医士,顺便再让他们给你瞧瞧。
等到了新越镇,你的伤势该好得差不多了。到时我在那也事情完毕,便捎你一程前去陇西。如何?”
江无月不置可否,眼下其实不急于找白鹿真人,如果说白鹿真人算得上是一个切入口的话,那眼前这个烂漫的方士又何尝不是?便问:“新越镇在何处?”
“再往东去,在罗浮山脚下,不足一月便到。”
“罗浮山……”江无月举目望向窗户,思量一阵,“听闻那里林木幽古,别有洞天,确是个隐世的好去处。”
游儿道:“我看你对郡县方位不甚明了,对山倒是熟稔。”
江无月绵延思绪,眼中却不渗情绪丝缕:“幼年时,我娘也曾给我看过些山川图册。朝野更迭,只万山犹在,故人事不过耳,倒衬得山事更有味道些。”
游儿见她,伤口虽渐渐止血,仍是隐忍阵痛,削白指尖轻扣着膝盖,自持端坐,精雕玉颊托着漠然不改。
自然看得明白是从小受着严厉的管束。此番乍听意味豁然的慨叹,又怎能不念及她而今是家破人散多凄凉,一句「万山犹在」更显悲怅。
虽是方才一战勉强够得上「共患难」了——若真称起共患难来,却又是自己设的计,别人受的伤,无端端欠了人情不说,心中的不甘还压不下去,怎么想都多多少少有些荒唐。
只觉帮也帮不上,问也问不出,她愿不愿提及还是一说,此种境况下,别又勾起他人心事。
罢了,游儿撑膝站起,还是早先歇下为上:“我们不便在此久留,你且先歇息,我回房收拾。天亮以后,我们就出发去下一县,顺利的话,天黑之前就能赶到。”
第8章 罗浮山一
入夏以后,饶是山间惠风和畅,日头照过来,也渐渐有一丝烫人。
路旁绿树阴阴,远处鸟鸣深涧,添上催人困倦的几处蝉声,就搭出了一个悠谧的午后。
游儿手里斜斜担着绳鞭,靠坐在车厢前,任随着马车颠来簸去。
车内江无月枕着游儿久置不用的厚袍,有些困意,不时闻到隐约飘起缕缕月桂的香气。
厢顶的符纸已经不见,先前堆了半车的金银也不知何时已被韩门高搬走,临走还又留了一沓画好的符箓。
忽听得轻敲车门的声音,江无月开门掀开帘子,一块薄饼就搁在眼前。
“之前赶早先去集市上买了些吃食……”游儿道,“这是素饼。”
江无月心下感激,接过了饼,又觉自己现下身无长物,被人照顾一路。
谈不上如坐针毡,却也稍感无措,只道了声:“谢谢……”
“你昨夜可救了我一命,该我跟你说谢谢才是……”游儿笑道,“车座下备了水袋,别忘了喝。”
“嗯……”江无月咬了一口饼,又听见游儿在前头说:“你可得多吃点儿,伤好得快。当下最紧要的就是——把你的肉养起来。”
江无月听着游儿轻声柔调絮叨着凡尘琐事,鼻息间绕着饼香,鬓发细绒蹭在脸上,也不知是伤让人乏了,还是风让人倦了,恍恍惚惚就想将自己虚耗在午后的软风暖煦里。
游儿自顾说着话,也翻出一个饼,忽又想到了赏金的事:“昨日你那份的赏金,我已经让师兄先带回我家了,回头给你取了去。”
江无月愧色道:“昨晚……我也未能帮上什么忙……”
游儿嬉笑着回身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算算我这条小命,昨日的赏金,合该全给你了才是。
只是我师父马上到生辰了,他又醉心于黄白之术。我平日里游山玩水,也多顾着自己开销,未曾帮他多多筹集,只赶着日子还没到,有一两是一两。”
江无月便先将这账目装在心上,问道:“昨夜你说起罗浮山,你师父可就是在这山里清修?”
“正是……”
“那你也住在罗浮山?”
“怎么?日后要来找我还钱?”
江无月觉得自己没多表露什么,就被人直接拆穿了,又警觉地沉默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