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儿身背寻木剑,早已浑身寒透,颤抖着勾过她的肋下,将她双手横担在树干上,从身后抱住她。
海浪渐渐平息,却还未见到钟篱。游儿感觉自己好像寒冬腊月泡在冰水里一样,四肢僵硬,仿佛只是靠着着僵直的弧度才将江无月扣在自己和树干之间。周围有几个方士,无力地残喘着。
日进晌午,海面波澜耀眼,阳光刺得眼睛阵阵恍惚。江无月微阖双目,一动不动。
游儿已经发不出声,脸颊贴在江无月的耳边,看着江无月搁在树干上苍白的手,指尖临着海水,随潮动划出细柔的波纹,手背上还有之前追逐斗法时被不知什么割破的道道伤痕,混着体内的毒气,渗出滴滴乌血。
游儿眼眶酸麻,滚落出冰凉的泪。不该来的吧?就不该上这船。
哪怕是在永嘉郡港口等几个月呢?如果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是不是一早能算出今日要命绝大海?
要是被师父知道自己走在他前面,会不会多多少少算是不孝顺?
家里酿的酒还没尝,蓂荚又落了一地无人收……咱俩此番若是一起西游,想必你也会觉得是美事一件……
可是你该多不甘心,忍了这么些年,癸月都没见过。我又多不甘心,还未同你携手历经四季,心无旁贷地原上策马,踏雪沽酒……
游儿在这不甘心里缓缓闭上了眼睛,突然「哗啦」一声,海水溅了她一脸。
游儿惊醒了眼,穆岱手里抱着块浮木,狼狈地从她面前冒出头来。
穆岱张皇无主地看着游儿,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尤是惊忧万状地看着一脸煞白的游儿:“游姐姐!可……吓死我了!”
游儿僵得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只拿眼神对他示意。穆岱哪看得明白,顺着她眼珠方向看了看:“什么?你说话呀!”
游儿堆出一点点力气,上下唇碰了碰,轻轻发了个音,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背?”穆岱皱着眉,凑了过去,“你要我背你啊?”
游儿没力气白眼,失语地闭回眼。穆岱才注意到江无月的包在游儿背上:“你要我帮你背包?”
游儿睁了眼,穆岱连忙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听了一会儿:“取下来?”
游儿眨眨眼,总算是听明白了。
穆岱蹬腿游了过去,帮她解下包袱,触手冰凉,令人不禁寒颤。穆岱将包搁在浮木上,才见游儿一点一点缓了面色。
“青昱呢?”游儿终于能说出句话来。
“我和他被冲散了……”穆岱说着,目光瞟到游儿身后,欣悦喊道,“那呢!青昱哥哥!”
青昱听到喊声,回头越过海上的几个方士,就看到了穆岱。
等他游过来时,也已倦怠不堪:“眼下这般状况,我们如何回家?”
游儿看了怀里的江无月一眼,对青昱道:“你把她毒解了,我们肯定能回家。”
“她何时中的毒?”
“就是刚才,和真原君斗法的时候。”
“我先看看……”青昱说完,扶着浮木,粗略地一做查探,忧虑道,“毒已浸透骨血,当前没有药材器具,实在不便解毒……”
游儿听得心又是一凉,环了一圈海上的漂浮的方士:“你要什么器具?我去找!”
“医经银针,我先为她过执封身。”
“我去吧,我看到一个之前同船的医经家了。”穆岱说完,抱着浮木转身游走。
游儿问:“封身是什么?”
青昱道:“是祝由术的一种,可以将毒素在身上打的窍封住,同时,灵觉也会被封。”
“之后呢?”
“藏魂制恶,巫符禁禳,吸日月精华,辅之以草药,待毒素全消,灵觉自解。恢复情况,就要看毒性强弱和深浅了。”
“听起来……你这术能解天下毒?”
“得亏这姑娘五脏六腑还具生机,若是像那位陆医士一般,也难救了……”
游儿苦笑道:“穆岱都告诉你了?”
青昱点点头:“只是,不知那位钟篱姑娘,有没有再寻到不死草……”
游儿道:“她不是已经找到了么?”
“她……她将那一株给我用了……”
夜幕临前,算上国师府的四五人,生还的二十余个方士算是勉强聚在了一处。
江无月被封身,意识不清。钟篱目中空空,堪堪被翟清子拖着。
易文被炉爷和韩门高放在一块板子上,左侧染了些血迹,趴在板子上呆呆望着落日余晖……
炉爷沉声发了话:“休息够了吧?一直泡在这算怎么回事?都打起精神来!都脱了衣服,撕成条!
把各人手里边抱着的树也好板子也好,全部系在一起!搭个筏子,全坐上去!”
众人一听,觉得有理,便动手撕起衣服。忙到月高时分,总算是粗陋地弄出个长方木筏,撑力爬了上去。
炉爷气喘吁吁:“等我休息一阵……给你们弄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