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刚下过小雨,世间万物皆被氤氲在清晨迷蒙的薄雾中,朦朦胧胧犹不清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兀地打破了寂静,由远及近,骏马疾驰踏过水洼,泥泞四溅。
骏马的蹄声和嘶鸣一路奔向建安城内,一张只有短短几句话的信纸,却无疑是一道惊雷在宣启大殿朝堂之上炸响。一时间朝野沸腾,文武百官议论纷纷。
魏从远从西南起兵,已经夺下了一座城池!
百里灏章倒不觉意外,他早就猜到魏从远不是善类。越国这些年安分不逾矩,至于魏从远,除了听闻他娶了一个越国公主外也再无其他消息了。那时百里灏章便想,不是安下心来想好好过日子了就是想亲上加亲养精蓄锐以待来日,很明显后者更像他的作风。
只是他们还真会挑时候。眼下西北正处于关键之时,西南又要不安稳了。
百里灏章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柏晏清。今早柏晏清为自己穿戴的时候,还说近来暑热,晚膳想做一些冰点来用。当时百里灏章还打趣他,俗话说君子远庖厨,怎么你总想着做厨子做的事。
百里灏章叹了一口气。今夜只怕是不能赴约了。
接连几日百里灏章都没怎么合过眼,小憩片刻又要召能臣议事。直到三日后的傍晚才终于得了空,听说柏晏清这几日常在临鸢台时不由得心头一紧,直觉不太好。柏晏清自己不会平白无故跑去临鸢台。
百里灏章不由得有些担心,便即刻命人备轿,要亲自前去看看。到了南山已是暮色四合。夜风习习,摇曳的红灯笼从山脚下一路蜿蜒向上。百里灏章带了只几个侍从在身旁,走到半山腰忽地听到有人讲话,隐约听到了“公子”“太子”这两个词。百里灏章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但是都听到有人讲起柏晏清和百里博琰了,那怎么也要去听个明白吧。上前去才看到两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宫女,一个问太子会不会受公子连累失宠,另一个还像模像样地分析道陛下估摸着会再娶个别国公主吧,柏公子再怎么美也是男子啊,都这么些年了也不新鲜了,黎国遗民犯上作乱,陛下看到公子估计也喜欢不起来了。
“你们很会编排朕的家事。”百里灏章突然出声,吓得两个小宫女伏在地上连连告饶大气不敢出。百里灏章厉声道,“宫里用不着捕风捉影嘴碎舌头长的人,明日就收拾东西出宫。出了宫要是还不消停,那就把舌头拔了喂狗。”?
百里灏章甩下她们,头也不回地走上了临鸢台。
柏晏清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临鸢台上俯瞰灯火通明的皇宫,空气中弥漫着梅子酒的甘甜醇香。直到百里灏章坐到了他的身边柏晏清才望向他。柏晏清透白的脸上染上了些许微醺的粉红,眼中像是含了一汪泉水清清亮亮的。百里灏章知道他喝了酒便是这副模样。
百里灏章不觉莞尔,像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问他:“晏清,你想什么呢?”
柏晏清答道:“我在想有什么我可以做的事情。我给魏从远写了信,不知道他能否收到。”
百里灏章在听到“魏从远”这几个字的时候皱起了眉,柏晏清仍无知无觉地继续道:“就算他收到了怕是也不会理会我的。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我”
柏晏清扭过头望着百里灏章,像是一个失手打碎了名贵花瓶的孩子:“我想让我的子民安然无恙,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
百里灏章道:“你不能这样想。因一时的困局反复责问自己,你就陷入了自己设下的陷阱,好像自己真的无用。朕不会弹筝不会吹箫不精通音律,你若是非要朕为你谱曲,朕也觉得自己无用。”
柏晏清看着他,突然不高兴了起来:“不许这么讲。你怎会无用?”
“你怎的就听进去了这句话。”百里灏章失笑,想着柏晏清大约是醉了,却还是有些话想说给醉鬼听,“不必总是把所有的事都往你自己身上揽,这样对你自己实在是太苛刻。也不要去理旁人说了什么,知道吗?世上的人大多都不懂得自己妄自揣度,随口一言的分量有多重。”
柏晏清摇了摇头:“没有人说了什么。”
百里灏章不禁感到心疼。但又转念一想,如果凡事爱往外推爱吹枕边风告状,那就不会是柏晏清了。
柏晏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眼神专注而认真。柏晏清问:“灏章,用了晚膳了吗?”
百里灏章:“”看来柏晏清真的醉得不轻!以前百里灏章软硬兼施连哄带骗柏晏清叫他的名字,连“礼多必诈”都讲出来了柏晏清却还依然执拗地不肯叫,喝醉了倒是乖巧了。
百里灏章捧起柏晏清的脸,拧起眉装作凶狠严肃地问他:“这酒哪里来的?嗯?”
柏晏清瑟缩了一下,很是委屈地老实交代道:“初到建安时,我埋在我府上院子里红梅树下的。我没有喝很多,只喝了一点点,我没有醉。”
百里灏章愈发觉得他醉得厉害了,醉鬼不就总爱一再讲自己没醉么。柏晏清微微侧过脸,不自觉蹭起了百里灏章的手掌:“灏章,你不要生气。我真的没有醉。”
百里灏章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