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过后,她睡在床里,谈璓的寝具朴素,远不及她房中红衾绿纱鸳鸯枕来得香艳,偏多她一个人便也成了温柔乡。
次日一早,淇雪带着妆匣衣物来服侍燕燕起身。
绀云分翠拢香丝,露冷蔷薇晓初试。淡匀脂,金篦腻点兰烟纸。谈璓练完剑回来,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便驻足在旁欣赏。
燕燕从镜子里看见他,笑了一笑。谈璓上前拿起一枚螺黛,道:“我替你画罢。”
燕燕笑道:“你会么?”一面质疑,一面仰起脸,等他描画。
“这有何难?”谈璓几笔画好,燕燕对镜审视,是她平日最常画的小山眉,云烟淡漠,弯弯似山峦,抬手轻抚眉梢,吹毛求疵道:“眉梢应该再长一点,淡一点。”
谈璓点头笑道:“知道了,下回改进。”
这之后,燕燕偶尔还来府衙察访,看有没有别的女人留下的蛛丝马迹,顺带过夜,大多时候还是谈璓去她那里。两人私下来往,终究只有身边人知道。
却说计平之觊觎薛家之富,一心想抱得美人归,无奈几番挑逗,上赶着献殷勤,那美人就是不理不睬,心中气恼,这日对祝夫人道:“堂姐,我真不明白这小寡妇狂个什么劲,就是有几个钱,也不过是残花败柳。我愿意娶她,那不是她的福气么!”
祝夫人冷笑道:“你不晓得,她是攀上高枝儿了。”
计平之诧异道:“哦?哪根高枝儿?”
祝夫人道:“这我也不清楚,大约是京城里的什么人。不过人家哪里会娶她呢?当她是娼妓玩玩罢了。你要娶她,我倒有个主意。”
计平之听她一说,连声道好,一时也不再去纠缠燕燕了。
到了十二月里,祝老爷过生辰,着实是苏州的一件热闹事。流水席自是不必说,大小官吏,乡绅富豪都备了礼物上门道贺,祝家门前的街道停满轿子马车,真正是水泄不通。
这日,燕燕也带了礼物来到祝府,正和祝老爷等人坐在厅上叙话,那边下人说知府来了,众人忙都出来迎接。
燕燕落在众人后面,见谈璓穿着绯红官袍,戴着官帽,身后跟着姚开等人走进大门,偏过头去冷哼了一声。
谈璓隔着一张张堆笑的脸看了看她,面上掠过一丝歉然,拱手对祝老爷笑道:“祝老板,今日是你的千秋,我也略备薄礼,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呐。”
祝老爷忙不迭道:“承谈大人吉言,快请入座。”
酒席摆在东暖阁里,正对着戏台,众人一边饮酒作乐,一边点戏看。外面寒风凛冽,暖阁里烧着银碳,温暖如春。
戏台上唱着一出《荆钗记》,小旦身段婀娜,眉眼生春,檀口开张咿咿呀呀,唱腔勾魂。
几位老爷看得目不转睛,谈璓趁机看向燕燕,燕燕直直地看着戏台,半点余光也不分与他。
原来两人昨日约好去赏梅,不想燕燕有个好友是镇江的富商,名叫袁开,昨日来了苏州,请她吃酒。燕燕想他难得来一趟,便对谈璓说改日赏梅,去了酒楼。
谈璓知道她应酬多,原也没有在意,可是晚上去看她,见她喝得酩酊大醉,袖中还掉出一个春意儿香囊,不由怒火中烧,问她哪里来的,她迷迷糊糊说不清,那模样又气人又勾人,之后……不免有失分寸。
今日冷静下来想一想,应该是有什么误会。谈璓正寻思借口与她去别处说话,祝夫人身边的丫鬟走进来,对燕燕说祝夫人请她过去。
燕燕便起身走出暖阁,跟着她穿过花园,来到内院的一间厢房。祝夫人正坐在里面榻上,神情呆呆怔怔的,眼角泛红,似乎才刚哭过。
燕燕忙问道:“姐姐怎么了?”
祝夫人一把握住她的手,嘴唇动了动,未语泪先流。
燕燕眉头微蹙,抽出手,拿丝帕替她拭泪,柔声道:“姐姐莫哭,有什么话好好说。”
祝夫人哽咽道:“妹妹,你可知我家老爷又在外面养了个粉头?叫杜什么月的。”
燕燕知道,丽春院的头牌,杜爱月,前不久被祝老爷梳笼了。可是祝夫人好面子,就算为此事气苦,按理说,也不该在她面前表露。
燕燕兀自奇怪,口中劝解道:“老祝生性风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姐姐何苦与自己过不去呢?放宽心罢。”
祝夫人长叹一声,道:“妹妹,我有时真羡慕你不必受这些闲气,一个人最是清净。”
燕燕有苦说不出,她哪里清净呢?昨晚才受了一场闲气,这会儿身上还不舒服。那冤家也不想想,她真若有心自贱,还需等到今日?
燕燕一边听祝夫人诉苦,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吃了一盏茶,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皮子上下打架,看什么都是重影儿。
祝夫人道:“妹妹可是累了?躺下歇会儿罢。”说着扶她到床上。
燕燕心知不对劲,又惊又疑,试图推开她,四肢却使不上劲,倒在床上便昏睡过去。
祝夫人看着她,冷笑一声,擦干眼泪,留两个丫鬟守门,自去知会计平之。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