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老爷见两人好像戏台上的才子佳人,旁若无人地眉目传情,都有些看不下去,各自转开目光,在心里叹一句:到底年轻。
船上的太太小姐们交头接耳,少不得说几句骚狐狸,不要脸之类的难听话。
忽闻击鼓之声,龙舟赛就要开始了,燕燕恍然醒悟,脸上一红,低头轻声夸一句:“大人好身手!”
谈璓笑道:“大家都回去看比赛罢。”
众人散去,燕燕也要回自家船上,谈璓拉住她的衣袖,道:“你不和我一起看么?”
燕燕道:“光天化日的,何必叫人嚼舌头根?你看你的,我看我的。”
明明人都知道他们有私,她还要做那表面文章,显出与他不相干的模样。谈璓只当她是害羞,也不好勉强,便松开手,自己回了官船。
龙舟赛结束,天色已冥,燕燕带着桂清回府用了晚饭,叫家里的戏班子装扮起来,坐在水榭里正看着戏,谈璓来了。
桂清小嘴一撇,行过礼,便说困了,回房去了。
谈璓只当这孩子是怕他,并不知道他对他心存敌意,还想着若是娶了燕燕,也不能丢下这孩子不管,少不得一并带去京城,母亲知道怕又是一场气。
燕燕将戏单子递给他,道:“你看看想听什么?”
谈璓掩下心事,道:“既是端午,就唱个《白蛇传》罢。”
两人一边看戏,一边吃着酒,及至月上中天,携手回房。庭院里月色如水空明,燕燕又拉着谈璓在石桌旁坐下,叫人拿酒来接着吃。风淡淡,满树的合欢花散发清芳,不时有水红的花朵自枝头飘下,落地无声。
谈璓穿着一件素色藕丝长衫,稀疏的树影投在他身上,像一幅水墨画。
燕燕就着美色,不觉多吃了几杯,两腮泛起酡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撅起嘴道:“这凳子又冷又硬,坐着不舒服。”
谈璓会意,将她抱到腿上坐着。她又轻又软,像一只猫披了美人的皮囊,含一口酒,唇儿贴着唇儿地哺过来。谈璓用这樱桃小口杯吃了一会儿酒,手指按了按她湿润红艳的唇瓣,问道:“燕燕,你原来叫什么?”
意乱情迷中的燕燕一怔,眼神清明了些许,笑道:“名字称呼而已,叫什么不都一样么?”
谈璓道:“不一样,一个人改了名字,便是与一段过去告别,而我想知道你的过去,因为你我已有夫妻之实,更因为……”
他抿了下唇,眼睑垂下又抬起,与她目光相对,道:“我心悦你。”
这话如铜磬儿敲在耳边,心随之一颤,嗡嗡地有余响。眼见他耳根一点红起,燕燕心想床笫间羞人的话不知说了多少,也不见这般害臊,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她不傻,她知道这话中有千金难求的真意。
沉默半晌,她低头把玩着酒盏,道:“如星,你看许仙原本不知道白素贞是蛇,他们过得好好的,后来知道她是蛇,便妻离子散了。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燕燕!”谈璓握紧她的肩头,郑重道:“我不是许仙,无论你是什么人,哪怕不是人,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心意。我知道你隐瞒身世必定有你的苦衷,可你要瞒我一辈子么?”
一辈子?燕燕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她根本没想过一辈子。
谈璓抚摸她的脸庞,声音变得轻缓:“我想你或许是在躲避麻烦,告诉我,让我帮你不好么?”
他是聪明人,能想到这一步,燕燕并不意外,但他决计想不到这麻烦有多么大,她不能高估他的胆量,将那要命的秘密告诉他。
燕燕咬紧嘴唇,忽捂住腹部,眉头紧蹙,神情痛苦道:“如星,我肚子疼!”
谈璓满眼不相信,这种逃避审讯的花招他见的多了。
燕燕呻吟了两声,道:“快扶我回房,请大夫来。”
谈璓不为所动,道:“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我再让人请大夫。”
燕燕眼中含泪,拉着他的手按在小腹上,似忍着剧痛,声音发颤道:“我没骗你,或许是我们的孩儿在闹呢。”
谈璓一愣,心中犹是不相信,但她都这么说了,也不好显得太冷酷无情,只得将她抱到房中,放在床上,叫人去请大夫。
过了一会儿,大夫来了,诊脉良久,沉吟不语。
谈璓忍不住问道:“大夫,可是喜脉?”
大夫摇了摇头,谈璓有些失望,又问:“那她为何腹痛?”
大夫道:“夫人的脉象不浮不沉,从容和缓,流利有力,尺脉沉取不绝,可见身体十分康健。要说腹痛,兴许是粽子吃多了,胃里积食所致罢。”
谈璓心知被骗,待大夫离开,一把掀开帐子,燕燕正在偷笑,没来得及收住,被他看见了,气不打一处来,伸手点了她的笑穴。
燕燕登时控制不住,笑得满床打滚儿,发髻都散了,断断续续道:“你……哈哈……你快给我……哈哈……解开!”
谈璓抱臂倚着床柱,闲闲地看着她,道:“你不告诉我,我便让你笑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