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璓道:“高嬷嬷,京城是否有你们的仇家?”
高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低了低头,语气愈冷,道:“谈大人要我家主子随你去京城,你家人必然不待见她,偌大的京城,她唯有仰仗于你。而身为男子,你的宠爱能有多久?将来我家主子色衰而爱驰,你叫她如何自处?不如现在放手,好聚好散罢。”
原来他方才与燕燕在房中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谈璓早就发现这位武功高绝的嬷嬷对他十分戒备,道:“嬷嬷这番话看似有理,其实不过是推托之词,你一直都不希望我接近燕燕,可是因为我从京城来?”
高嬷嬷暗自惊诧于他的洞察力,默不作声。
谈璓心中越发确信,道:“请你转告燕燕,去了京城我定保她平安,她若改变主意,我随时恭候。”说罢,离开了薛府。
高嬷嬷当然没把这句在她看来甚是狂妄的话转告燕燕。
兵部侍郎,仅次于兵部尚书的三品官,他以为他的权力够大,大得过天么?
燕燕擦了把脸,又回到账房,坐在椅上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账本,听着掌柜们的汇报,心里想的都是自己与谈璓的事。过去她只怕他待她不够真心,到这个时候,倒希望他少一点真心,多一点敷衍,她也不至于如此难过。
掌柜们看出她不对劲,道:“东家若是累了,我们就明日再说罢。”
燕燕连这话也没听见,木偶似地坐着,唯有一双眼睛泛着泪光。
掌柜们面面相觑,不知她这是怎么了。
孙掌柜又叫她一声,她方才回过神,别过脸去擦了擦眼角,道:“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回去罢。”
“东家多保重。”众人散去,偌大的账房便看起来空荡荡的。
燕燕站起身,从这头走到那头,用铜罩子将桌上的油灯一盏盏熄灭,让黑暗淹没自己,背靠着一面壁橱,身子滑下去,抱膝坐在地上,埋首痛哭起来。
谈璓升兵部侍郎的消息传出,乡绅富豪们无不想法子巴结这位即将离任的京官,燕燕成了唯一躲着他的人。
宴席聚会,但凡谈璓要到场的,她都推脱不去,众人看出端倪,只当她是被抛弃了,同情者是少数,大多幸灾乐祸,冷嘲热讽的话都憋在肚里,只等着谈璓一走,便对她发作。
这日中午,她乘轿从码头回府,走在熙熙攘攘,人声鼎沸的阊门大街上,轿子忽然停住,周围都静了下来。
正要问怎么回事,淇雪低低的声音透着一丝兴奋穿过轿窗帘子,道:“夫人,谈大人在前面把路拦住了。”
第五十六章 日暮酒醒(下)
燕燕心中一突,如临大敌,每根头发丝都戒备起来。她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摇。
谈璓骑在马上,看着那片红缎轿帘,神情落在围观的众人眼中,端的是难以捉摸。
轿夫们不知他意欲何为,但看这架势,倒像是来抢人的,各自低头,大气也不敢出。
谈璓下马,走到轿前,道:“你出来。”
燕燕手攥着袖边,紧咬着嘴唇,一动不动。她听见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在这狭窄昏暗的轿厢里,出奇地响。
谈璓等了一会儿,心中恼火,他原不想与她有什么瓜葛,是她纠缠在先,如今他不顾名声,欲与她修成正果,她却退缩了。
到底是什么麻烦,不能一起面对,连说也说不得?
她还是不信任他,即便同床共枕,恩爱情浓这一年,她还是不信任他。
谈璓一把掀开轿帘,见那娇滴滴的人儿受惊似地身子一缩,心先软了三分。
燕燕抬着头,逆光看他乌纱帽下的如玉脸庞,眼中酸涩,轻声道:“大人有何贵干?”
谈璓弯腰进了轿子,在她身边坐下。就这么大地方,燕燕不得不挨着他,他身上的淡淡香气散入口鼻,心似在刀尖上起舞,愈跳愈快,愈快愈痛。
谈璓道:“你当真不跟我走?”
燕燕涩声道:“承蒙大人抬爱,民妇无福消受,只能辜负大人一番美意了。”
谈璓蹙起眉头,抿了抿唇,道:“你不跟我走,我便要娶别人了。”
燕燕听了这话,好像一把盐撒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上,痛得脸色惨白。她当然知道,他这个年纪早该成亲,京城也有的是名门闺秀愿做他的夫人,他母亲一定已在张罗他的亲事,他这一去,用不了多久便会成为别人的丈夫。
这是她一直拒绝去想的事,他偏要说出来!
到底是最亲密的人,深知哪一处是她的死穴,欲以此逼她就范,却不知她若有选择,何须他如此逼迫。谁愿意把心上人,枕边人拱手相让?
燕燕眼中水汽弥漫,转脸对着轿窗,一言不发。
谈璓也不再说话,沉默的对峙将时间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欲走,燕燕心中着慌,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
谈璓眼风一扫那张满是不舍的脸,欣喜暗生。
燕燕启唇,声音轻柔道:“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