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爷爷,她在他面前总是这样称呼先帝,以显示她长辈的身份,却好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非但不成熟,反而更稚气,常叫他忍俊不禁。
“因为皇祖父是被人伺候的人,而蒋公公是伺候别人的人,他们的感觉当然不同。”
几片雪花扑上脸庞,闵恪擦了下脸,那一双人影已消失在乱琼碎玉中。
若真是她利用这个十多年前他告诉她的秘密,假他之名来救谈璓,她现在何处?苏州?
谈璓离开酒馆,夜已深了,虽然喝了不少,人还清醒,对李松道:“你回去告诉老夫人,我今晚不回去了。”说罢,便骑马去了延寿街的别院。
儿子爽约,谈母没好气地从红螺寺回来,正准备兴师问罪,等到这会儿,就等来这么句话,火冒三丈,一叠声地叫人备车,要出去找他。
丫鬟尺素忙劝道:“这风雪夜里,老夫人若有个三长两短,少爷如何当得起!有什么话,还是等他明日回来再说罢!”
下人们一起劝了许久,谈母方才作罢,坐在椅上怔了半晌,屏退其他人,单留下李松,道:“你是老将军带出来的人,我相信你的品性,你实话告诉我,那姓于的小寡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儿?闹得他脸面都不要了!”
李松默然片刻,道:“老夫人莫怪,其实于夫人确实还挺好的,别的不说,就是少爷被人陷害那会儿,她也留在南京,每日去看他,一点不避讳。平心而论,哪个女子能做到这份上?她自家有钱,跟着少爷什么也不图,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少爷原想带她回来,她还不乐意。您知道,这得不到的更叫人惦记,所以也不能怪少爷。”
谈母听着前面的,倒也不无感动,听到后面,眉头一蹙,不悦道:“带她回来,她还不乐意?她有什么不乐意的!”
李松也不大明白,挠头想了想,道:“大概是舍不得薛家的家业罢,毕竟江南富商,那家里黄的白的能堆几座山。我在苏州一年多,看于夫人穿的戴的就没重样过。少爷不是喜欢字画古籍么,她家有一栋楼专门收藏这些东西,两人隔三差五就在楼里赏玩,快活得很。”
比起薛家,谈家可以用清贫来形容。
谈母隔着千万里,都被燕燕的财大气粗噎了一口,抿了抿嘴唇,道:“那是他自己没本事把人带回来,跟我呕什么气!难道那小寡妇不肯嫁他,他就一辈子不娶了?”
李松道:“那倒也不至于,老夫人您别急,等过上一阵子,少爷自然就放下了。”
谈母无可奈何,心想也只好如此。
谈璓暂时摆脱了定亲的烦恼,却更深陷于燕燕的身世谜团中。
他想能自小与襄王亲近的,必定是宗亲显贵人家的小姐,能让这样的家族毁灭的,只有皇权。十多年前,先帝驾崩,今上夺位,正是京城最混乱的时候,燕燕流落在外,十有八九是因为她的家族成了政变的牺牲品,而她得高嬷嬷保护,逃了出来。
她将印章藏在那样的地方,显然是存了不与襄王相认的意思,因为他的父亲,当今的皇上,是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谈璓做出这番推测,自觉十分合理,但当年的政变牵连甚广,她究竟是哪一家的小姐,他实在猜不透。
这日有事来到国子监,寻董祭酒说话,老先生房中无人,谈璓与他熟稔,便径自走了进去,见桌上有一幅字摊开放着,不知是哪位名家手笔,近前一看,登时色变。
梅花清太极,雪月与通灵。老树从心折,春风就手迎。
这二十个字的笔迹与那两枚印章上的字如出一辙,再看落款,竟是前朝太傅沈若水。
沈家,赫赫有名,荣极一时的沈家,出过一名皇后,一名太傅。沈皇后所生的七皇子深得先帝喜爱,六岁便封为太子。今上夺位后,沈家满门抄斩,难道燕燕是沈家的小姐?
董祭酒如厕回来,见谈璓立在桌旁看着那幅字出神,忙走上前收了起来,道:“你知道这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要说出去啊。”
谈璓点点头,道:“先生,不知襄王和沈先生关系如何?”
董祭酒奇怪道:“何出此问?”
谈璓道:“日前我见襄王有一枚印章,上面的刻字似乎就是沈先生的笔迹。”
董祭酒捋了捋胡须,叹一声气,道:“若水本是襄王的岳丈,先帝曾经赐婚,将沈家的四小姐许配给当时还是世子的襄王,结果还未完婚,便翻天覆地了。”
前朝沈家的宅邸,如今已是光义侯府。皑皑白雪覆盖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在夕阳的映照中,宛如一幅阆苑兰宫图。
谈璓骑在马上,远远地看着,这就是燕燕的家么?
十多年前,他还在辽东看金戈铁马,她在京城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等到他来京城,她已流落在外。
幸而他们在苏州相遇,这大抵便是缘分的奇妙之处,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她为了他,不惜冒险引来金吾卫。他自以为能保她平安,却没想到她是前朝太傅之女,襄王的未婚妻,今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