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等到十五这日,早上朔风阵阵,彤云密布,似要下雪。出门前,母亲叮嘱道:“下午我和张夫人,张小姐去红螺寺上香,你早点过来。”
谈璓嗯了一声,心想问过印章的事便过去瞧瞧,随便挑几个毛病拒了也算是个交代。
下午他和潘伯打过招呼,提前一个时辰离开兵部,来到雨儿胡同。
一辆油壁车将将在孙师傅家门前停下,随行的侍卫放下脚榻,一名头戴玉冠,锦衣狐裘的男子走了下来,却是襄王。
谈璓有些意外,但想一想孙师傅过去常替皇亲国戚刻章,襄王来找他也没什么奇怪的,便下马上前见礼。
闵恪看见他,笑道:“谈侍郎也来寻孙师傅刻章?”
谈璓也笑道:“既然王爷先到一步,下官便改日再来罢。”
闵恪道:“不妨事,我们一起进去罢。素闻谈侍郎是书法行家,本王托人写了几个字,正好请你瞧瞧。”
谈璓闻说,便没有推辞。
院子里,小徒弟正坐在梅花树下用红泥小火炉烹茶,见两人进来,起身行了一礼,转头向屋里喊道:“师父,襄王殿下和上次来找你的谈大人来了!”
布帘子一掀,年过花甲的孙师傅穿着鹦哥绿缎袄,精神矍铄地走了出来。自从他离开万乾堂,谈璓便没见过他,这时见他好好的,不由松了口气。
孙师傅拱手笑道:“不知王爷与谈翰林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
闵恪笑道:“孙师傅,你这茶好香啊!”
孙师傅道:“这是小女孝敬草民的六安瓜片,确实香得很,王爷和谈翰林待会儿也尝尝。”
闵恪向谈璓道:“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错一步,孙师傅未必舍得拿出来。”
谈璓笑了,孙师傅道:“王爷说的哪里话,草民再吝啬那也是对别人,您难得回京一趟,有什么好东西草民还不都拿出来招待您。”一面说,一面引二人进屋坐下。
他这屋子布置得十分整洁,中间一张长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印章,谈璓拿起一枚看了看,道:“孙师傅虽然退隐,这刀工愈发精湛了。”
孙师傅道:“自己弄着玩的,让谈翰林见笑了。”嘴上这么说,面上自有一番得意。
闵恪从随从手中拿过一只锦匣,道:“日前有人送本王一块寿山石,本王叫人写了几个字,恐别人糟蹋了好材料,少不得麻烦孙师傅操刀。”
孙师傅打开锦匣,拿起那块拳头大小的寿山石对着日光打量。谈璓就他手中看着,其质微微透明,白中带着深浅不一的红点,浓淡掩映,点点分明,光彩夺目,娇艳欲流,似三月桃花散落水上,凝而视之,似动非动,如花飘静水。
“好一块桃花水啊!”孙师傅失声赞叹。
谈璓亦是惊艳,接过来只觉光滑细腻,如脂玉一般,道:“以前在辽东,先父从当地山民手中购得一块芙蓉石,成色也是极好的,却还不及这个。”
孙师傅道:“草民见过的好材料算多的了,印象里也只有几年前童府送来的一块田黄石,还有十年多前王爷送来的那块月尾绿石可与之媲美了。”
月尾绿石,燕燕那块印章正是上好的月尾绿石!
谈璓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石头,故作好奇道:“是么,王爷能否让下官看看那块月尾绿石印章?”
闵恪不疑有他,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檀木匣子递给他。
谈璓打开一看,这枚印章无论形状,大小,还是质地,都与燕燕那枚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底部的刻字。
她那枚刻的是永安长宁,他这枚刻的是日月同光。
这两枚印章分明是一对,燕燕与襄王是何关系?
谈璓心中惊疑不定,极力掩饰脸色,称赞道:“果真是好东西,不知王爷从何处得来这块月尾绿石?”
闵恪道:“一位长辈所赠。”说这话时,他眼中闪过一抹水纹般的柔情,随后便是淡淡的怅然。
谈璓察言观色,心想这位长辈多半是已经过世了,又道:“这日月同光四字铁钩银画,笔锋凌厉,极有风骨,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闵恪道:“这个不方便告知。”
孙师傅看着这块月尾绿石印章,笑道:“草民记得当时刻了两块,另一块可是被王爷送给王妃了?”
闵恪神色冷漠,不予作答。
孙师傅自知失言,讪讪地拿别的话岔开了。
不怪他这么想,这种成双成对的东西一般都是在夫妻情人手中。十多年前,燕燕还是个孩童,自然做不成闵恪的情人,或许两人是青梅竹马。细看之下,闵恪这块印章表面已有一层包浆,比燕燕那块光亮许多,显然是经常拿在手里把玩。他是喜欢这块印章本身,还是睹物思人呢?
这时小徒弟用托盘端了三盏茶来,谈璓将印章装回匣子,还给闵恪,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茶,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
闵恪与孙师傅说定刻章的事,放下定金,见谈璓兀自坐在一旁出